冤家路窄。
夏云裳挑起布帘一隅观察,平齐行驶的角度,能看到庄淑慧也正撂帘露出的半张脸,痴痴地,正盯着白氏绣庄分铺看,路行过一截了,又盯着错落分布的另一间分铺看。
绣庄易主,庄淑慧不敢张扬如此丢脸的事,詹事府这边也一直没公开,因为三分之一绣庄和其余三分之二有莫大关联,还没将内部整顿好之前,贸然暴露,怕其余两家合伙对这三分之一下手。打个比方,三家是一个同姓家族的分支,出来一个外姓,其余两家肯定想方设法撵人。
所以白氏绣庄的机户们照常做生意,却浑然不知顶头的东家已经换了人。
庄淑慧以为绣庄在红庄庄主手上,应该暂时不会怨恨上她,夏云裳心想,自己要不要离开是个未知数,这段时间低调些,不要再招徕仇恨。
遂拉下了布帘,连面儿都不想在人跟前露。
她又低估了这家族错综的关系,庄淑慧是她的表妹,低头不见抬头见。甫一下车,贾若烟就拿出长辈的架势,张罗相识的小辈聚在一起,一道进去。
落后的仆人队伍发生了一则小小插曲。
几队人一起进去,摩擦碰撞是很容易发生的事。白芍已经很小心避让了,还是被人撞上,她手上还托着礼品,眼睁睁瞧着礼盒咕噜噜滚下去,吓得魂飞魄散,这些个宝贝儿随意磕着碰着点,她一辈子的俸禄也难赔偿。
撞了她的丫鬟哎呀一声,呼啦跻上前,一两个帮忙扶稳白芍,其他人去捡礼盒。
“对不起啊,喏,幸好没摔坏。”
白芍略略扫了对方一眼,好像是庄小姐身边的奴婢,她把礼盒接过来,匆匆揭开查视一遍,没有碎的。
不想把事情闹大,白芍轻轻道了声没事,快步的避开毛毛躁躁的人群,往里走去。
入府后,男客去前堂和柳玉笙见面,女眷去花厅喝茶聊天。
柳玉笙没带家眷入京,后院没个主母什么陪聊的,许多妇人却打着这样那样的旗号上门,哪怕来窜窜门子也要带着精心打扮的闺女露脸,其用意不言而喻。
夏云裳跟太子一行人在主干道分手,随贵女们去花厅。
后院虽然没有女主人,却有管事婆子,却不知怎么让男客混了进来,声音朝他们逼近:“来追小爷,拿到球的人小爷有赏。”
众女惊讶,这不止是一个少年,还带着一帮小厮助兴,在女眷出入的后院随意打闹,简直没规矩。
咻的,一颗藤球毫无预兆的飞来。
在众女毫无防备,眼瞳下意识骤缩之际,一抹身影原地跃起。
夏云裳一抬腿一勾足,将颇有杀伤力直砸面门的藤球踢向一旁的棕榈树干。
藤球反弹,正落回发起者,一个半大少年的脚下。
夏云裳落下地面来,下意识的看向庄淑慧,见她也呆住了,才确定这不是对方的杰作。
“好好好,”少年兴奋跑上来,指着夏云裳:“你居然接住了我的球,好身手。你来陪我玩。”
南楚国并非字面上,代表南方的国家,而是一帮南疆土著当初为了抵挡大魏朝的侵蚀,团结起来,自成一国。
他们的服饰还保留着南疆土著的特色,兽皮上绘制特殊的图案,就如眼前少年这一身。
夏云裳认出是南楚国使团里的人,却不买账:“不玩。”
少年像个被惯坏的孩子,一听对方拒绝了自己的邀请,顿时不满厉喝:“你知道我是谁吗,信不信小爷诛你九族。”
土著聚集的部落相当于中原的大家世族,可以不经过官府,对族人有生杀予夺的权力。
这诛你九族的话倒是没毛病,可竟然对她说?
夏云裳好整以暇的抱着手臂:“我不信。”
“啊,气死小爷了!”少年发出暴怒而单纯的一声。
“勇儿怎么了。”
一个穿同族服饰、精神抖擞的中年男子大步走了过来,和小少年一样的货色,不觉在后园蹿出蹿进是件失礼的事,一来就护短的站在少年身边,眼如毒蛇的扫量一群女人。
少年有了靠山,更加肆无忌惮的怒吼:“叔叔,她敢不听从我的命令,我要教训她。”
“哎哟天大的误会,”贾若烟回过神,上前:“这位是南楚国的使者吧,她是太子妃,方才无意踢走了您的侄儿的一个球,是无心的。”
虽然讨厌继女,但被搅合进来站在这跟一干番邦男子纠缠不清,对她们也没好处,她才开口说了话。
少年不以为意:“太子妃怎么了,我要她陪我玩,她就得陪我玩。”
“在下李成疆,是使团的大使,也是南楚国的太尉,”李成疆跟着介绍少年:“他是我侄儿李勇,南楚国陛下的第五子,五皇子。这次出来带他见见世面。勇儿心无城府,只想跟太子妃交个朋友。”
这就没下文了?不但没道歉,还想帮他嚣张跋扈的侄儿,继续‘交朋友’呢。夏云裳好笑。
早听说土著同族团结一致,不然也不能凭一帮三教九流就自创了一个国度,没想到,是这样蛮不讲理的团结一致。
关于南楚国的一致对外的习俗,贾若烟也有所了解,她当即打圆场道:“哟,月儿,难得人家皇子看上你,你就去陪皇子踢球吧。咱们母女要聊天时间多的是,不非得你现在陪着。”
庄淑慧嗤的轻笑,帮腔道:“就是,南楚国此次专门来朝贺和解的,表姐不识抬举,得罪了使团,岂不破坏两国邦交。就去跟皇子玩玩吧。”
她们说得轻巧,踢球是不可能去花厅踢的,难道叫她一个女子,去院子里单独和半大少年嬉皮笑脸?
夏云裳面冷如霜:“不知我哪里得罪皇子了,只因为我不踢球,你们便要弑君?这我真是大罪过了。”
李成疆吓了一跳:“咳,太子妃何出此言,谁弑君?”
夏云裳抬手一指:“他,说我不陪他玩,要诛我九族,其中不是包含了我父皇吗。”
这要是个寻常女子,诛她九族又何妨,可这女子是太子妃就难办了。李成疆心下一合计,命随扈拉下火气喷张的五皇子,拱手道:“童言无忌,再说,勇儿之前不知道你是太子妃,不知者无罪。我先带勇儿下去了。”
夏云裳听这毫无诚意的道歉,懒得计较,一言不发的越身走过。
贾若烟在后边恨恨咬牙。这死丫头越来越硬气了,南蛮子都拿她无可奈何。
时至今日,她还是无法接受,一只温顺怯懦的羊羔,怎么就在她眼皮底下,长歪成了这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
庄淑慧望向被拖走的嘴里还骂骂咧咧着的皇子,若有所思。
竟有明目张胆和皇室贵族叫板的人,当真有意思。
前堂,柳玉笙招呼男客。
有一位客人迟迟不动,一错不错的望着他,柳玉笙转过头去,和那人对视半晌,波澜不惊的引手:“定北公,请坐。”
“呃,嗯。”
柳玉笙自己也坐下,借喝茶举杯的动作,掩去了双手的颤抖。
庄云飞盯着青年跟旧人有几分肖似的眉眼,唐突的问:“你母亲,是姓柳吗。”
柳玉笙挑眉:“在下的父亲母亲都姓柳。”
庄云飞默了片刻,又问:“孩子,你今年多大了。”
他可以说谎,偏偏不愿跟蝇头鼠辈一样,躲藏一辈子,混到今天的地步,还缩头缩尾。
柳玉笙反击道:“来府上说媒的三姑六婆不少,我本以为今天能落个清净,不想公爷也是来说媒拉纤的?”
庄亭林瞪眼:“我父亲问一问有什么大不了,男子的年龄见不得人吗。”
“诶,”庄云飞摆手,心道自己思念成疾,这些年云游四海每每碰到英姿不凡的男孩子,都会犯妄想症:“是老夫唐突了。见到少主眉目清隽,总是想到……我以前的一个孩儿。他若是能长成你这样的栋梁之才,我少活二十年也甘愿。”
祁景泰趁这两人都在,拉拢道:“姑父何必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你老当益壮,要是我俩联合,去边疆大干一番事业,定叫侵略者二十年内不敢犯我大魏疆土。”
庄云飞面露惭愧,又是激动:“这十多年我不问朝事,习惯于闲云野鹤。但若太子相邀,击退强敌,老夫必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柳玉笙托着茶盏,眼角余光一直打量庄云飞那边。
当儿子的总会对父亲有天生的孺慕之情,看到这老骥伏枥的一幕,他心里说不出的波涛涌流。
前堂有前堂的云诡波谲,后厅有后厅的尔虞我诈。
按照流程,贵女们进入花厅后,就会有管事婆子领人来交接礼物。
总不能让客人的仆人一直捧着沉甸甸的盒子候立。
别人也不敢乱碰乱放。
婆子带人来感谢接礼时,白芍稳稳的站立着,冷不丁不知谁站在背后,猛地将她一撞。
白芍向前跌倒,手里的东西也泼了出去。
虽然丫鬟不值得关注,在这小小的花厅,那么大动静不引人注意是不可能的。
夏云裳立即走过去,扶起白芍:“没事吧?”
白芍正感叹流年不利,摆手说没事,她只担心那些礼物摔坏,自己还没站稳,就慌里慌张望去。
这一望,正见婆子拾起一个精致发光的小玩意,白芍霎时惊呆了,差点又跪了下去。
与此同时,旁边响起幸灾乐祸的声音:“谁这么别出心裁,给柳少主送……棺材?”
众人定睛一瞧,一方赤金打造的棺木托在婆子的手心,巴掌大小,一头宽一头窄,栩栩如生,让人一看就知道是棺材。
看清楚后,贵女们发出唏嘘,均晦气的退散了些。
贾若烟拿帕掩鼻,毫不犹豫的逮住踩继女小辫子的机会:“月儿,你是来拜访的,还是来结仇的,送这等凶煞之物。都嫁人了还不知分寸,为娘这么教你的吗。”
一旁的庄淑慧微微一笑:“礼物的筛选,也不是表姐一人能做主。说不定,太子跟柳少主有误会?”
她们俩一唱一和的,把捡起棺材的管事婆子气得更脸黑了。
能有什么误会,少主一直待在扬州没进过京,能得罪谁。太子这是存心侮辱人。
难道是给少主下马威,故意摆太子的架子?还是棺材表示一种威胁的含义,要少主把马卖给他?
庄淑慧看出来了,柳玉笙不曾娶妻家中无主母,这位跟在柳玉笙身边的一定是奶妈之类值得信赖的重要人物,总之目前是在柳家后院最有话语权的。
庄淑慧一面欣喜的感念着柳公子洁身自好,一面走过去,冲管事婆子福了福身:“真是不好意思,表姐犯了这样的疏忽。还请姑姑原谅则个。”
姑姑?管事婆子一愣,这称呼听得新鲜。
也对,她目前是柳府地位最高的女子,受一声姑姑不为过。
送棺材,这事不能姑息,她不能丢了少主的脸,让世人以为柳家是软柿子。
再者她清楚,少主在扬州是鼎鼎有名的青年英才,打仗时为将,素日里为商,是扬州女子们心心念念的好儿郎,是几国国君争相巴结的一方霸主……她从戏文里听来的。总之,怕那什么劳什子太子?
送棺材这事传出去,没好脸的也是太子。
老女人好不容易当一把管家的瘾,拿出十足的气势,气如洪钟的吼道:“我家少主年纪轻轻,太子妃竟好端端的送凶物咒他。请走吧,这里不欢迎你。”
我家少主,夏云裳刺耳的揉了揉耳朵,心下怀疑,祁景泰或者他手底下的人会挑棺材这种东西送吗?
这时,白芍回了回心神,凑到主子身边,小声:“我下马车时,被庄小姐身边的丫鬟撞了一下。方才,又有人从背后撞我,不过是从后面,我不知道是谁。”
夏云裳心绪有点飘,姐姐身边还是这样危机四伏,看来她留下是对的呢。
反正她皮糙肉厚无所谓,来一个打一个,来两个打一双。
姐姐就不同了,她会不会更喜欢在扬州逍遥自在的生活呢?
“太子妃,老奴请不动你不成。”管事婆子见太子妃居然走神,又喝了一遍。
夏云裳努努嘴:“老婆婆息怒,这事恐怕有误会。”
什么?老婆婆,这丫头会不会说话!另一位姑娘都晓得恭敬称呼她为姑姑。
在夏云裳走过来端详棺材时,管事婆子眸光一眯,不给情面的把棺木狠狠往地上一摔。
夏云裳正凑过去呢,被这阵手风带得鬓边两缕发丝飘了飘,然后盯了个空。
周围人不厚道的发出嗤笑声。
夏云裳被这婆子的举动激恼,冷冷注视她:“你是哪买的下人,这么冲?”
“表姐不要乱说,”庄淑慧往管事婆子身边靠了靠,为其说话:“姑姑定是柳府上德高望重的长辈,她这么做自有她的道理。不如听她的话,你先行出去,找太子殿下来商量此事。”
本被太子妃那道洞察的目光瞅得脊背一凉的管事婆子,听了庄淑慧的话,登时又挺直腰板。
她不再是过去的泥腿子,摇身一变成了柳府的管事。
管事管事,这后宅的里事暂时都归她管。
管事婆子硬气道:“这等咒害我少主之物,不摔了难道供奉起来吗。”
夏云裳笑怼了一句:“怎么就咒害了,棺材而已嘛,难道你死后不用棺材?”
“你、你,”管事婆子气得脸通红,头上包的布巾子颤如枯叶:“你想咒死我们一家。”
一家,夏云裳听得越来越刺耳,暗暗腹诽柳玉笙没有眼光,找了这么个粗俗妇人当管事。
旁边的庄淑慧可高兴了,在她看来,夏绮月这是踢到了铁板。
能跟柳家同行,还坐上管事一位,跟主人家的感情肯定深厚。
于面子上于情理上,夏绮月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庄淑慧力挺管事婆子,为了让夏绮月难堪,也为能搭上柳公子做铺垫:“表姐,你这话太无礼了,姑姑纵然是一位下人,你不看僧面看佛面,怎能刻意侮辱她。”
站在礼教上,大家对离经叛道说出那样的话的夏云裳颇有微词,虽不至于像藏有小心思的庄淑慧那样讨好的捧管事婆子臭脚。
霎时众人都附议庄淑慧的话,指责太子妃的不对。
有了大家的支持,管事婆子再度膨胀起来。
少主名气不小,连带她这位老婆子的身份水涨船高。
只有这不懂礼数的太子妃敢对她不敬。
管事婆子越发猖獗的赶人:“太子妃请带你的东西出去,再不走我叫家丁撵人了。”
夏云裳平静的无视她们,走到一把官帽椅前蹲下,拾起被扔到这的赤金棺材。
从材料来看,就是一般黄金,能拿得出手的贵人遍地都是。
做工上普普通通,虽然贵人家里一般不配备专门的工匠,但金陵的工匠铺少说有几十家,一一排查,太麻烦了,工匠还可能事先被封了口,不会轻易承认做了这个东西。
而两次推白芍的丫鬟。
夏云裳望向一堆姹紫嫣红,个个都面色如常,凶手犹如泥牛入海,单凭她就着白芍的话去指认是庄小姐的贴身丫鬟,哪来的说服力。
总归就是,太麻烦。
想到对方这样陷害的目的,夏云裳略一思索,小心的托起赤金棺材,不打算一层层追查下去了:“没错,棺材就是我送的。”
乍然听她承认,别人都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唯有庄淑慧脸色变了变。
管事婆子吼得嗓子都要干了:“不是你还能有谁,老奴喊不动了你不成,赶紧滚。”
夏云裳在众人幸灾乐祸的注视下,悠然的提起裙角,落座在官帽椅上,托着香腮好奇打量:“你是柳公子从哪买来的蠢货,我好歹是太子妃,容得你放肆?”
庄淑慧仍为其说话:“不怪姑姑护主心切,她是看到那具棺材受到了刺激。表姐,你为何要送这样的东西?”
夏云裳漫不经心的打量赤金棺材:“因为柳公子喜欢啊,投其所好嘛。”
“嗤”
厅内起了一片唏嘘声,大白日说什么梦话呢。
管事婆子怒不可遏:“臭女人,你把我家少主当什么,二百五啊?!”
“是谁在大呼小叫——”
庄淑慧顺着这声音望去,紧张的掐紧手绢,眸底逐渐放亮。
果然名不虚传,是个玉树临风、龙姿凤表的好男儿。
后厅的争执传到前堂,柳玉笙便赶来处理,因牵涉到太子妃,祁景泰、庄云飞等人也跟了过来。
庄淑慧挤开众贵女越上前,柔柔弯了腰段,跟一行人行礼,她主动充当起解说人,告知来龙去脉:“……就是这样,姑姑护主心切,让表姐出去找太子殿下对质,表姐却不肯,还说…还说柳公子喜欢棺材。”
柳玉笙嘴角抽了抽,先一样样处置:“这么说,管事在赶太子妃走人?”
“何止赶呢,”夏云裳气呼呼的告状:“她左一句臭女人、右一声滚的侮辱我。”
祁景泰快步过去,托起她的手上下打量:“有事没有?”
“有啊,我被她们欺负得好惨。”夏云裳拔高嗓音,委屈的揉眼。
祁景泰“……”我信你个鬼。
想打人的火气立刻消了些,幸好她没吃亏。不不,可恶的老虔婆还是要教训的。
问题是他着实摸不清状况,东宫何时送了柳家棺材?如果是陷害,裳儿为何还承认?
柳玉笙眯眼,冷睨管事婆子:“谁赋予你的权力,赶走我的贵客,还出言不逊?”
管事婆子挠挠头:“这、是她先送棺材给您,我气不过。”
柳玉笙冷哼拂手:“念在上天有好生之德,放你一条生路。你自行离去吧。”
“啊,”管事婆子好不容易过上了人上人的生活,还没过足瘾呢,哪肯离府过颠沛流离的日子,当即噗通跪下,颤抖得砰砰磕头,额上很快起了红印:“少主,不要赶我走,老奴知错了!”
这难道是主仆俩的苦肉计?柳玉笙怵了太子,想大事化了,拿下人当筏子。
这个苗头不遂庄淑慧的意,她拧了拧眉,但看管事婆子苦苦哀求,她略一思忖,跪下来跟着求情:“柳公子,我清楚事情的全部过程,管事姑姑一心为了你,还请宽恕于她。”
这样不仅显得她慈悲怜悯,更重要的是,她能卖管事一个人情,以后方便亲近柳玉笙。
在她看来,这主仆俩是在做戏而已,柳玉笙当然不会真的赶走府上的管事。
怎么说呢,管事的威赫气势,如果不是在主人家面前得脸的,哪敢跟太子妃叫板。
柳玉笙皱眉看着跪下来的庄淑慧:“庄小姐不必如此吧,为了一个我入京无人打理宅院,临时随便在牙婆那里买来的下人?难道为了她的忠心,我就要忍受她的愚蠢和带来的麻烦,给我自己添堵?还是莫非,你跟这位婆子有特殊的交情?”
庄淑慧轰的,烧红了脸。
她万万没想到,这管事不是气势威赫,而是没受过正规训练,初生牛犊不怕虎。
柳玉笙原住在朝廷提供的铺舍,会同馆。因往来的拜谒者太多,而且离千秋节还有几日才到,就租赁了一处民宅,另辟作柳府。
打从他们下马车起,接待的门房、负责引路、招待茶水的关键下人都只有这么一位管事婆子。
他们理所当然的认为,这是跟随柳玉笙的队伍从扬州到金陵来的。
像柳玉笙这等身份尊崇的阔少,难道一路上不需要个得力心腹打点衣食住行?
再加上管事婆子装腔作势的样子拿捏十足,才招致他们误会。
当然,临到京都再买人管家,也不是不可以,就想着柳公子跟光杆将军一样进京,有些别扭。
在众人诧异这微妙变故的空档,夏云裳却是早已预料的波澜不惊。
除了暗卫,柳玉笙此次带入京的全是生面孔,连副将手下都没带。原因无他,要是让熟悉见过夏云裳的人看到当今太子妃长着一张和扬州夏姑娘一模一样的脸,还得了?
即使不至于引起轩然大波,调换身份这件事,越少人知道越安全。
庄淑慧想抱大腿扶摇直上,不曾想抱错了马蜂窝,可劲儿的为这造作的老婆子求情,给柳玉笙添堵。
庄淑慧跪在地上,脸红的滴血,一时进退维谷,还是丫鬟来相劝搀扶,她才顺势敲敲膝盖,缓缓站了起来,退到一边。
管事婆子就是个被乡下酗酒丈夫卖给牙婆的泥腿子,浅薄无知,又想过好日子,见这情形不妙,转身扑到庄淑慧的软底绣花鞋前,一把鼻涕一把泪蹭到上面:“姑娘救救我,老婆子不敢再犯了,您替我跟大人求求情。”
庄淑慧忍着被蹭脏的绣花鞋,一双拳头在水仙广袖底下捏得死紧。
幸好,柳玉笙果断的发话:“拉出去。”
婆子很快被家丁叉了出去,从求而不得到怨恨咒骂,吐了很多不堪入耳的脏话。
果然是个上不了的台面的东西,绝不会是柳家培养出来的奴仆。
咒骂声迅速远去,大厅恢复一片宁静。
庄淑慧急于挽回面子,从丫鬟手里接过锦盒,莲步走到柳玉笙面前,觍颜自荐:“柳公子,这是我亲手描的花鸟丹青,有不足之处,还望柳公子指教。”
柳玉笙淡淡颔首:“放那吧。”
庄淑慧正想展开画卷的手指僵住,闻言只得作罢,依言放回了桌面。
还想跟柳公子好好讨论一番,叫他再无暇看别的女子的。不过来日方长。
管事婆子没了,还有一群仆役,有了前车之鉴,丫鬟都垂眸低首的规规矩矩上前,拾掇客人的礼品。
唯有一样,无人敢去碰夏云裳手里的赤金棺材。
柳玉笙便亲自走过去,眼神在棺材和太子之间打转:“这是殿下送的?”
祁景泰抿了抿唇。这是公然向柳玉笙挑衅?
即便柳玉笙不计较,传到坊间,大家也会揣测纷纭,尤其,父皇还叮嘱几位皇子要尽心招待柳玉笙,要知道他给人送棺材……
除非,柳玉笙能欢欢喜喜的笑纳……
那不是二缺吗,人家不揍你一顿好的了。
就在祁景泰趑趄不前的时候,他袍角被窸窣扯了扯,细细的嗓音传入耳朵:是啊。
祁景泰不知什么时候起将听媳妇话这种品质刻入了骨髓里,闻言立即点头:“是。”
祁景泰从夏云裳手里拿过赤金小棺材,要找麻烦也找他。
柳玉笙爽朗一笑,不客气的从祁景泰手里取走棺材,托在指尖端详,褒扬声传遍大厅角落。
“棺材棺材,升官发财,好兆头!多谢殿下赏赐。”
大厅静了一静,衬得这开怀的回音更为清晰。
众女眼神或诧异或黯淡,她们带来的珍奇古玩还放在盒子里蒙尘,竟然比不上一具棺材,早知道柳公子的口味这么特殊……不,没有早知道,打死她们也想不出来。
祁景泰弯了弯僵硬的唇线:“柳兄喜欢就好。”
棺材,真是麻烦,光这样好像不足以抵消这份礼物带来的震撼,表达他的喜欢,回头坊间不知又传成什么样子。
柳玉笙遂搭上祁景泰的肩,给诸人下逐客令:“今日伯牙遇子期,其它的人或物再难入眼,你们都带着各自的东西先回去吧。留太子与我畅谈,不知殿下可否赏脸?”
祁景泰英雄相惜的道:“柳兄也出身于军旅,久闻大名,我早就想跟你促膝长谈一番了。”
“那好,我先去前堂招呼其他人,我们待会有的聊。你先请自便。”
随后,客人被家丁一一相送出去了。
夏云裳身为太子的家眷,自然一道被留下。
在柳玉笙不在的空档,二人随意的去后花园闲逛,时值入秋,盆菊开得金黄灿烂。
祁景泰捏了捏她的脸:“到底怎么回事?”
“因为——”夏云裳卖关子的拖长声调。
“嗯?快说。”
祁景泰去搂她腰肢,夏云裳误以为他要闹自己,被碰到腰肢窝下一点就噗呲笑了,下意识的跑起来躲避。
祁景泰便拔腿追,玩闹的叫她别跑。
二人追逐嬉闹,不停变换路线,最后一个迂折,夏云裳被男人追扑到一棵棕榈树干上。
也正因为他们的大动作,有个人来不及避开他们,躲在柱后的一道人影若隐若现。
那人露出半边侧脸,脸如覆霜一样冷,眼如淬毒一般恨,听他们停下,迅疾扯走暴露出红柱外的一角水仙广袖。
夏云裳格格笑声不止,眼神不着痕迹的收了回来,望向身前的男子:“因为,我花重金派人去扬州打听的,不打听不知道,一打听吓一跳,这位柳公子的喜好很是别具一格呢,棺材是他最最喜欢收集的东西。”
祁景泰狐疑:“当真?”
夏云裳点头拍手:“不止啊。他还喜欢用绿布织成的帽子,哎呀,就是绿帽子。好像这世俗厌恶的东西,他偏要打破陈规去喜爱,以此标榜他伟大的高风亮节。”wWω.㈤八一㈥0.net
虽然不知她又搞什么鬼,祁景泰捏了捏她的鼻子:“好吧,我信你。”
抱着被拒收的画卷,庄淑慧一路恍恍惚惚的乘轿回府。
是她消息来源不广,还是上天捉弄她?每次针对夏绮月的手段,都白作嫁衣,反成了那人的垫脚石。
除了爱好有些特殊,柳公子是个值得她抓住的佳婿。
庄淑慧回到府上,坐着怔思:“……玉珠,去为我准备一顶绿帽子。”
“你胡言乱语的说什么?”
夏问琴这两日有些心绪不宁,准备去寺庙上香祈求保佑,要准备祭拜的行头,此趟就没跟去柳府,不晓得女儿这副魔怔样儿又受什么刺激了。
夏问琴上前挥退丫鬟,隔几坐了下来:“什么绿帽子,一个大姑娘学那些碎嘴妇人。”
“不是啊娘。”庄淑慧喃喃,把在柳府的事说了一遍。
旁观者清,夏问琴听罢,拍桌啐骂:“柳公子只被世人称是允文允武的如玉公子,哪冒出来这些稀奇古怪的爱好,我从未听说过。那夏绮月定然发现了你的踪迹,故意说这话给你听,想引你出丑。”
“什么,”庄淑慧登时醍醐灌顶,快磨碎了一口银牙:“她真是我天生的克星!”
夏问琴默然沉思,心中烦躁。
难不成这两日的心绪不宁,是女儿婚事不顺引起的?
庄淑慧揉破了手绢,情绪也慢慢沉静下来:“娘,你说,这分明是我布的局,夏绮月怎么大大方方承认了,柳公子又为什么接受了棺材,丝毫都不芥蒂,反而因此跟太子热络上了?”
夏问琴沉吟:“或许,柳玉笙是个色厉内荏的家伙,早有攀结太子之意,不愿太子为此事承受流言蜚语,便笑着接纳了。”
庄淑慧点点头:“夏绮月又怎么回事,难道她有未卜先知的本事,料定柳玉笙不会发作?”
夏问琴噎了噎:“大概柳玉笙和太子早就在明着拜访前见过面,两方有交情的吧。”
“嗯。”只能作此解释了。
绿帽的错误虽然没铸成,却如添了一把干柴,将庄淑慧心头的那把火烧得旺到极点。
在即使跟皇家绣庄合作的机户里,也有良莠不齐,贫富不一的。
坐落在几近郊外的街道上,就有一家云记绣庄负责的机户,也就是贩卖布匹的小作坊。
这里环境清冷,离城中心很远。
庄淑慧母女二人,步上了布庄对面的一家酒馆。
酒馆也人烟稀少,她们特定选了一个能凭栏远眺的位子,能观察到布庄门口乃至这一条街的状况。
夏问琴:“淑儿,你带我来这做什么,说好今天跟为娘去上香拜佛。”
庄淑慧:“娘,香随时可以上。今天是夏绮月会来此处铺子盘点的日子,不可错过。”
夏问琴按了按额角:“你又要闹腾什么?”
“娘。”庄淑慧委屈的咬唇。
按说,白氏绣庄是被红庄卷走的,但庄淑慧不相信,这事跟夏绮月一点关系都没有,不然她都拿去换木材的云记绣庄怎么完好无损的回到了手里?
第一次和柳玉笙见面,又遭到这人的破坏。
夏绮月快连毁她三桩姻缘了,她对此人充斥了痛恨和不安。 无尽的昏迷过后,时宇猛地从床上起身。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星阅读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星阅读小说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鲜的空气,胸口一颤一颤。
迷茫、不解,各种情绪涌上心头。
这是哪?
随后,时宇下意识观察四周,然后更茫然了。
一个单人宿舍?
就算他成功得到救援,现在也应该在病房才对。
还有自己的身体……怎么会一点伤也没有。
带着疑惑,时宇的视线快速从房间扫过,最终目光停留在了床头的一面镜子上。
镜子照出他现在的模样,大约十七八岁的年龄,外貌很帅。
可问题是,这不是他!下载星星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无广告免费
之前的自己,是一位二十多岁气宇不凡的帅气青年,工作有段时间了。
而现在,这相貌怎么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纪……
这个变化,让时宇发愣很久。
千万别告诉他,手术很成功……
身体、面貌都变了,这根本不是手术不手术的问题了,而是仙术。
他竟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难道……是自己穿越了?
除了床头那摆放位置明显风水不好的镜子,时宇还在旁边发现了三本书。
时宇拿起一看,书名瞬间让他沉默。
《新手饲养员必备育兽手册》
《宠兽产后的护理》
《异种族兽耳娘评鉴指南》
时宇:???
前两本书的名字还算正常,最后一本你是怎么回事?
“咳。”
时宇目光一肃,伸出手来,不过很快手臂一僵。
就在他想翻开第三本书,看看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时,他的大脑猛地一阵刺痛,大量的记忆如潮水般涌现。
冰原市。
宠兽饲养基地。
实习宠兽饲养员。网站即将关闭,下载星星阅读app为您提供大神闲乔的皇妃多骄
御兽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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