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白勒与竹绛生在门内,收敛他们同宗的骨灰。
从深见一剑将聂赤斩灭,还没有人发表言论,滞重的空气压迫着每个人的肩背,以沉默问责。梅辛对这些都不感兴趣,反而好奇启动木门的密码盘,一个人做起了九宫格的组合题。
“你没有心吗?”刘执感到不可思议。
梅辛则表情无趣,对他指指自己的眼睛,蓝色像海,像块冰,幽邃而无情。
深见抱臂站着,面对将他拒之门外的莲花木雕发呆,情绪稳定的样子。忽然他碰碰身边的陈登,问:“小白和你说过他以前在意希寺的生活吗?”
陈登还很恍惚:“意希寺?应该没有吧,和尚很少讲这些。”
“你同他关系那么好,他不跟你讲?”
陈登这才反应过来,莫名其妙道:“你跟他不是更好?你问这做什么?”
深见道:“假设,我是说假设啊,小白在意希寺其实没有那么受欢迎,他会不会和那个二师弟关系也不怎么样……?”
陈登:“……”
“你别误会,”深见忙说,“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觉得,小白从前独居苦修,说不定和师弟们并不熟悉,也许反倒是和我们比较亲近,对吧?”
陈登罕见地严肃起来,正色道:“不要说这样的话,组长,做错了事就要承担。和尚不是那样的人,不会杀了你为他师弟报仇的。”
深见听得这句话,两边嘴角耷拉下来,欲哭无泪。
他看上去总是胸有成竹,处之泰然,现下却连陈登都能听出他心中的忐忑。梅辛走到他身边,挨着他:“你很在意那和尚?”
没得到回答,梅辛就刮刮自己后脑勺,一脸棘手。他与深见相识已近半百,五十年前他沿着西伯利亚大铁路穿越北方针叶林,拨开终年不散的冰雪寒雾,当那一张脸出现在眼前,他就知道自己遇见了同类——那是一张被漫无尽头的岁月压得喘不过气、变得无聊而冷漠的脸。
他为自己无尽的生命中迎来一位不会中途下车的旅伴而欢欣喜悦,从今以后他们可以两个人一起鄙夷这不再新鲜有趣的尘世。他现在仍是这样,然而深见却不知不觉变了,好像找到了称心的玩具,跳下这趟没有终点的列车,牵起另一只手。
木门轴承嘎吱一声,深见几乎瞬间后退一步。
门缝里露出老法师干巴巴的面孔:“都散了吧,一时半会儿收拾不完,不用等了。”
竹绛生看上去比平日更佝偻,老年斑爬上额角双颊。元石吾担心道:“真的不用帮忙吗?”
竹绛生嗤道:“你做过和尚念过经吗,帮什么忙?拔一切业障根本往生净土你也就认识往生两个字,别添乱了。”
末了,又叹一口气道:“那孩子不愿旁人插手。”
深见没说出的话哽在喉头,透过缝隙往门内看去,地上散着可怕的灰白,白勒盘腿坐着,刚刚诵念毕往生经,俯身捧起一抔灰。来不及找到合适的装盛物,边上放着一只木钵。
那灰装进木钵,散去魂烟。深见闭上眼睛。
竹绛生关了门,转身见白勒一声不吭将聂赤的骨灰装进木钵封存,心中长叹一声。他师兄一生只两位弟子,如今,其中一位已成了过眼云烟。
他在川城待得久了,已不再了解意希寺的弟子们。
“Nya-khri是个什么样的人?”
白勒捧起木钵,垂目良久,才说了一句话:“很多人都警告他多多提防我,但他从不听从那些人。”
竹绛生点点头。
人老了,打坐念经都觉得骨头疼,竹绛生瘫在沙发上,听见腰椎嘎嘣嘎嘣响,拍拍身边,邀请白勒也坐下休息。
“师侄,我听说你有个厚颜无耻的外号,叫做意希沃,智光之宝,依你看,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不等白勒回答,竹绛生就说:“刀禁咒虽是反闭身固一类的咒语,施展时往往也是用等身人偶代替本人,像这样直接对本人施咒的,实是前所未闻。该说申建义那小子学艺不精,还是艺高人胆大呢?或许问题正是出在这里。师侄啊,你怎么看?”
白勒淡淡道:“拔去全身骨头,人与牛都会散架。”
这是黎明乡的一句俗语,放在平时仅仅是说做了一天农活人与牛都疲劳至极。
竹绛生皱起眉头:“你的意思是,魔气早已侵入骨髓,祓除魔就像除去他的生命支撑。你这样说,可有什么依据?从你离开黎明乡到现在,也不过一季,什么魔可将人侵蚀至此?”
什么魔?
聂赤、丹玛、嘉木样、达波、工布,一张张面孔流水一般从白勒眼前消逝。
他说:“仁青,他死后半个月,化作起尸鬼来到川城,为了告诉我一件没来得及告诉我的事。”
“……”
竹绛生干瘪的胸膛剧烈起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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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人民食堂,没想到职员们为了庆祝扫清川城的鬼俑与玛桑,正在开庆功宴,小院里热闹非凡,熟悉的精文局同事与古镇普通食客混杂一处,不分彼此。
“随便食啦!”罗咩咩兴高采烈,和几个出门旅游的大学生坐在一起,“系别人请客啦!”
大学生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深见与陈登见缝插针挤过人群,未料到竟看见了断口曹与书生,这两人照例与瞎子、魏灵婆凑一桌,还有元太,正喝着酒,打五人扑克。
“功臣回来了,”书生笑着说,“多亏你们,才消除了城市隐患。该颁一个十佳员工奖。”
陈登照例假装没听见,正要走。
“闭嘴吧,”深见冷冷道,“天天说反话,屁股都长脸上去了。”
陈登震惊地看着他。
深见心情不好,却不像是生气,离开热闹的食堂,后院宿舍漆黑一片,人都不在,他又变回郁郁寡欢。
上得二楼,两人要分道扬镳,深见忽道:“生气的人,要怎么对待?”
“……”
陈登道:“你今天总说一些不像你会说的话。”
深见苦笑。
他脑子里都想了些什么,陈登一点也不知道,这才发现自己根本不了解深见。如果是和尚在这里,会不会更有办法?
真是奇怪,分明陈登才是与深见做了两年同事的人,分明和尚才是那个不善言辞的人,这两人碰到一起,却似乎更合拍,好像天生就知道该如何与对方相处。
正因如此,当这种契合出现裂隙,深见才会如此紧张?
陈登目送深见进屋关门,回到宿舍。黑暗里他躺在床上,天花板是鹰眼徽章的超大版海报,但一切都很模糊,唯一清晰的是那个不断化作飞灰的人。
他冲着谁微笑,随即成为烟尘,或许那一刻他还有话想说,但已无法挽回。
加入精文局前陈登见过各种死人,加入精文局后,他见识了各种死法。令人不安。
自己是不是该辞职了……陈登忍不住胡思乱想。转业之后,待遇大不如前,老家的父母还没指望他能贴补家用,只要儿子在大城市落地生根。可他还住在集体宿舍,别说轿车,只有一辆脚链生锈的自行车。工作环境又这么危险,动不动就死人。他只是个会点拳脚功夫的凡人,拿什么保护自己?不如回乡下种地。
不知道几点,前院的派对终于结束,宿舍楼一阵上上下下的脚步声,兵呤哐啷关门之后,安静下来。
夜深了。
凌晨,陈登隔壁的房门终于传来插钥匙的动静。他猛地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因为失眠,此时还很清醒。
果然是白勒。
“搞到这么晚?”陈登道。
白勒手里捧着一个浑圆的木钵,看上去有点不太想说话,还是回应道:“还不睡?”
陈登一看那个木钵,不用猜都知道里面是什么:“你还好吧?”
“……”
“申建义不太好,”陈登道,“他觉得你会劈了他给师弟报仇。你要不要去看看他?”
“这么晚了……”
“不晚,”陈登道,“你过来。”
他招手让白勒进屋,两人到窗边,探头下望,二楼深见的房间还亮着灯。
“开了一晚上了,你回来他肯定知道。”陈登说。
房间里又冷又暗,白勒将木钵放在床头,又放下装着戒律棍的吉他盒,顿时疲惫爬上脊梁,他坐在床边捂着脸,感觉抬不起头。
大概敲了四五次门,才听见慢吞吞的脚步声。
深见打开门,穿戴整齐,果然没睡,看见是白勒,一点也不意外,垂头丧气地请他进来。
他的房间比白勒的更有人味,有各种居家用品,贴着墙纸,干净舒适。两人排排坐在床边,谁也没先开口。wWω.㈤八一㈥0.net
深见扭来扭去,既不想坐得太远,又不敢靠得太近,最后盘上腿,低头盯着自己的脚踝。
安静的氛围里,听得白勒说:“不是你的错。我与竹绛生法师都认为,是魔气侵入过深,已代替了聂赤的生机。与仁青一样,即使不由你来引发,他也是个活死人了。”
深见拿脚趾拨了下床单:“唔。”
“我会把聂赤带回黎明乡,交给他的家人。”
深见抬起头,不可思议地盯着他,以为白勒欲独自承担这件事的后果。白勒知道他在想什么,说:“元副局说会有其他人和我一起,应当是要把整件事的前因后果都向聂赤的家人表明。这其中有你,也会有我,不是某个人的过错,所有的一切都由我们一起面对。”
深见怔怔注视着白勒平静的面孔。无所不能的深见,通晓一切的深见,第一次有人与他并肩而立,分担后果。他抓住白勒衣袖,感到一阵脱力,将脸埋在白勒胸膛,不让他看到自己哭丧的表情。
一只手落在他发顶,揉了揉,又拍拍他的背。安抚与谅解的意味如此明显。白勒轻轻拥住了深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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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陈登起床,蓬头垢面,出门时隔壁白勒已经走了。下到二楼,深见也早早起床。
他饥肠辘辘来到食堂,才见到两位祖宗,已经摆上早餐,边吃边聊,气氛十分松弛。
“你回到意希寺,只能有两种情况,”深见咬着汤匙,竖起两根手指,含糊不清地说,“呜呜呜呜呃呃呃呃恩……”
陈登坐下来:“他在说啥?”
白勒翻译道:“第一种情况,明眼人都能看出异状,这很好下手处理。第二种情况,危险藏在暗处,找到它需要一点技巧。”
陈登:“………………真亏你能听懂。”
深见道:“只要一点点小技巧,你还记得我们在净居路高中的经历吗?”
白勒:“做梦?”
“非也,”深见摇摇手指,“不是梦境,是回忆。萨尔说他不觉得意希寺中有任何异常,事实却是,阴谋并非没有发生,只是被时间隐藏了起来。眼前的阴影乃是从过去发生的事投射而来,而过去就藏在回忆里。”
他显得蓄势待发,开始计划起来:“我可以去慈云寺借因陀罗网,慧明那小子欠我许多人情,绝不敢拒绝我。然后我们就回到意希寺,用虚境投射出那里过去所发生的事,从中找到蛛丝马迹。”
话到此处,白勒记起在净居路高中的梦境里,他曾回到意希寺,和深见的想法一样,欲找出当时寺中的异常,然而康钦雄巴却说因由果而定,乃是因为他怀抱着某个特定的猜测,虚境才为他呈现了相应的果。
他将自己的顾虑告诉深见,深见却不以为意,轻而易举就给出了回答——换一个梦主。
以白勒为梦主,他怀疑谁,虚境就会创造谁为嫌疑人。而以其他在意希寺修行的僧人为梦主,不知此事前后缘故,自然会以客观的视角记录平常在寺中的生活。
陈登一边吃早饭,一边听他们讨论,插嘴道:“照这么说,直接让梅辛去看上一眼岂不是更快?”
深见面无表情,示意他看柜台方向。元太戴着老花镜查账,面前白底黑花的梅瓶里插着几支新鲜带露的玫瑰。
白勒道:“一早就走了,和乐队全国巡演。送来一束花,求我们帮他给刘主任请个假。”
陈登:“…………”
正说着,大门口传来一声怒吼:“梅辛!沃尔夫、格里高里夫维奇、梅辛!!他妈的人呢?!!”
刘主任怒气冲冲跨进食堂门槛,一看,食客寥寥无几,只有一组在窗边磨磨蹭蹭用早饭,当然其中没有梅辛。
元太从花瓶里抽出一支玫瑰,插进刘主任的衬衫胸前口袋里。
老男人配鲜花,这景致最让人憋笑,刘主任在一组各异的神色里坦然落座。
“狗日的梅辛,”他骂道,“不经过正规程序请假就擅自离开驻守的城市,老子迟早开除他!”
深见忙道:“我们的请假会批吧,我们可是出差办正事。”昨夜里消极颓唐的迹象已从他神色中减退。
“哦,白勒那事我听说了,请节哀,”刘主任道,“当然会批,元副和金副都嘱咐过了。”
太好了,深见放心地喝起粥来,喝了一半,又推给白勒,说要去慈云寺借他们的宝贝法器,迫不及待地走了。
白粥剩在碗底,浅浅一点,白勒也不介意,接着喝完。
陈登看看碗又看看他:“所以你俩又和好了是吗?”
白勒道:“我有点话想和刘主任说。”
陈登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直摇头,心说白勒也学会了话里有话,不得不走开回避。
刘主任早上接到梅辛不负责任的短信后就匆匆赶来宿舍,还没吃饭,这会儿蹭着一组的早餐,边吃边道:“白勒,你到精文局后参与的事件我都听说了,干得很不错啊。徒弟这么出息,老堪布也能瞑目了。唉,你师弟身上发生的事,我也很遗憾,总局这边会派一位老员工和你一起回意希寺查明情况。不过我看你自己好像已经决定人选了是吧,申建义很不错的,没有比他经验更丰富的了。他好像对你蛮不错的。”
白勒好像笑了一下,但他向来缺乏表情,以至刘主任也没看清。
“我要说的正是此事,刘主任。”
此时,陈登已经走出食堂,透过窗棂,可以见到他站在院里石子路上抻腰开肩。堂里只有元太还在,但也听不见他们的谈话。 无尽的昏迷过后,时宇猛地从床上起身。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星阅读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星阅读小说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鲜的空气,胸口一颤一颤。
迷茫、不解,各种情绪涌上心头。
这是哪?
随后,时宇下意识观察四周,然后更茫然了。
一个单人宿舍?
就算他成功得到救援,现在也应该在病房才对。
还有自己的身体……怎么会一点伤也没有。
带着疑惑,时宇的视线快速从房间扫过,最终目光停留在了床头的一面镜子上。
镜子照出他现在的模样,大约十七八岁的年龄,外貌很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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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的自己,是一位二十多岁气宇不凡的帅气青年,工作有段时间了。
而现在,这相貌怎么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纪……
这个变化,让时宇发愣很久。
千万别告诉他,手术很成功……
身体、面貌都变了,这根本不是手术不手术的问题了,而是仙术。
他竟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难道……是自己穿越了?
除了床头那摆放位置明显风水不好的镜子,时宇还在旁边发现了三本书。
时宇拿起一看,书名瞬间让他沉默。
《新手饲养员必备育兽手册》
《宠兽产后的护理》
《异种族兽耳娘评鉴指南》
时宇:???
前两本书的名字还算正常,最后一本你是怎么回事?
“咳。”
时宇目光一肃,伸出手来,不过很快手臂一僵。
就在他想翻开第三本书,看看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时,他的大脑猛地一阵刺痛,大量的记忆如潮水般涌现。
冰原市。
宠兽饲养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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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兽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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