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软醒来的时候,身边空荡荡,被子被掖得密不透风。黑色羊绒大衣盖在被子外面,被窝里还残留着程让身上的薄荷香。
她摸出手机,有一条未读信息。
程让:【多穿点儿衣服,别感冒了。】
焦软回了个“嗯”字,就没再看手机。
一直忙到傍晚。
焦软接到大姨明亭枫的电话,跟她确认航班号。
“嘤嘤。”明亭枫轻声,像小时候打电话一样,总是小心翼翼哄着焦软。生怕她改变主意:“还有什么问题,现在都可以问你姨父哈,我把电话给他。”
明亭枫想念焦软,半年前,一听说她想去美国读书,很快就安排好一切。今天早上凌晨四点半就醒了,然后掐着点给焦软打电话。
“嘤嘤,你好。”焦软的姨父中德混血,普通话不是特别标准。
焦软:“姨父好。”
焦软的姨父在哈佛任教,人脉广,给她推荐的学校在她专业方面老师都是最牛的。现在提前过去,等到开学,正好倒时差跟适应环境。
跟姨父聊完后,大姨接过电话笑:“你两说中文,有点像鸡同鸭讲。”
时崇理会说中文,但听不太懂一些特定的俗语,在旁边问:“鸡同鸭讲是什么意思?”
焦软也跟着笑了。唇角扬起时,她才想起,她很久都没有做这个动作了。
被爷爷和程让宠爱的时候,她觉得全天下的爱都在她身上,什么也不需要了。失去爷爷和这份捆绑利益的婚约后,亲情在此刻变得温情。
山雨说来就来。焦软进小屋子里讲电话。
明亭枫突然问:“你之前跟程让商量过这事儿吗?”
焦软:“没。”他一直都对她的事情不感兴趣,反正说了他也不爱听,临别之前打声招呼就是了。
明亭枫问:“你是怎么说服他的啊?”
焦软望了望远处山路边那一排在风中摇摇欲坠的树。
这风也太大了。
她关了窗,将风雨声隔绝在外,才又拿起电话:“他很少管我,以前是因为爷爷,现在……爷爷没了,他不会管我的。”
电话那头安静了一会儿:“嘤嘤,你是不是还在为被绑架那事儿耿耿于怀?”
焦软没有否认:“嗯。”虽然程让没那义务保护她,但她还是希望在遇到危险的时候,他能出现。
程让心里装着宏图大志。在感情里,她是个自私的人,顾不上什么拯救世界的大义,她只想和喜欢的人在一起。
明亭枫说:“那些年,我唯一的愿望就是查清你妈妈的死因。我不想让她死得不明不白。也怪我去拜托的程让,叫他无论如何也要帮这个忙。这不是他的错,是不法分子的错。他武功再高,也不可能插翅飞过去救你。”
“大姨,我没怪他这个。”焦软说:“我就是觉得……”其实她也不知道在较什么劲儿。
从小跟着爷爷,身边跟焦软亲近的都是男孩,没有母亲指点开导,焦软缺少感情上的引路人。她分不清依赖和爱情,也分不清小脾气是恃宠而骄还是与生俱来。
焦软自己都茫然。
明亭枫点破:“你介意的是他救了别人,没去救你。对不对?”
一阵惊雷声炸开。
焦软抬头望向远处那颗在风雨里飘摇的树。暴雨席卷遍地青草,大颗大颗的雨点猛砸在土地上,周围的泥土似是要被冲垮。一阵疾风,那树像是下一秒就要被连根拔起。
她失神一瞬,点头:“嗯。”
明亭枫问:“你知道他为什么要救那个女人吗?”
大姨的声音像被风雨消了音,焦软盯着那颗树,目不转睛:“喜欢她。”
明亭枫给出否定的答案:“其实他完全可以放弃追查这件事。只不过这样一来,你爸爸就会背负卖国的骂名。”
焦软愣住。注意力从那颗树上回到电话里。
明亭枫以为她知道这些事,说的没头没尾:“当初于家老头鼓动你爸爸替他们做事,留下了不少对焦氏不利的证据。有人实名举报,几乎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你爸爸。只不过人死了,才没正式开始调查。但是在当年那些人心里,你爸爸不是好人。”
这些新闻,自然不会暴露在公众面前拿来当娱乐八卦供人消遣。所有的一切都是保密的。除了事件相关的人,其他人不可能知情。
“于涵雨是于家老头的孙女。你父母去世那会儿她上初中,知道一些事,她的口供很重要。你爸爸被人诬陷,死后都被怀疑是间谍。还被怀疑是他们拉拢程让的父母不成,所以就拉着他们,买通飞行员同归于尽,以达到毁灭证据,保全幕后者的效果。”
焦软在最短的时间内消化掉了大姨话里的意思。
窗外的雨下得更大了。
“这些年,没有你父母的朋友去看过你,是不是?焦家亲戚移民的移民,搬家的搬家,没有一个人去找过你,是不是?”
在焦软的印象中,除了爷爷、程让、师兄师姐,以及远在美国的大姨一家。她的生命中没有亲戚这回事。她的亲戚都是程家人,没有焦家的。
明亭枫说:“他们不去找你,不认你,是因为怕受到牵连,认为你爸爸是个罪人。”
窗外雷鸣电闪。
焦软从明亭枫的话里推测出了有效信息。
第一,于涵雨的爷爷是个商业间谍。
第二,爸爸有泄密嫌疑,亲朋好友都在孤立他。
第三,大姨拜托程让,请他帮忙为爸爸洗刷冤屈。
第四,程让的父母,有可能是被她的爸爸牵连而死。
程让没有骗她。
“哥哥知道这些事吗。”焦软问。
“他知道。是我告诉他的,不过他还是答应帮忙。”
“那就好。”焦软懒得去应付上一辈的恩怨,她对父母毫无印象,他们是什么样的人她不了解。如果真有什么误会,她也不可能去强词夺理辩解。程让如果逼问她要她解释或者跟她赌气,可能结局就是老死不相往来。
热情被燃烧,剩下一堆死灰。她好像变懒了。
她又望向那树:“大姨,这儿在打雷,先不说了。”
“好,那你乖乖的,别跟哥哥闹别扭,好好跟他道个别。下周你出发之前,一定给我电话。”
“好。”
有人在外面敲门。
焦软刚拨开门栓,房门即被风吹开。狂风卷入,雷雨声变得清晰,雨点噼里啪啦砸在屋檐上。
“姐姐!”外面的风盖过了人声,周礼穿着雨衣,怀里还抱着一件,匆匆忙忙,在门口大声喊:“台风来了,这木屋太危险,你跟我们去山洞避雨!”
焦软这才注意到何安峰也来了。她有点意外,但没有多想,从周礼手上接过雨衣穿上。
雨天路滑,焦软最近瘦得皮包骨,感觉一阵风都能把她吹走。
周礼答应程让,要把焦软带去安全的地方,也顾不上礼义廉耻了,蹲下喊:“姐姐,你上来,我带你走小路!”
周礼是长在这座大山里的孩子,熟悉地形,走在只能容下一人的山道小路上也稳稳当当,很快就背着焦软走到拐角处的那颗树边。
察觉到何安峰没跟来,焦软问:“你们不是一起来的吗,何学长怎么突然走了?”
周礼迎风而上,大声说话:“不是!我过来的时候他早就在,我以为你知道!”
焦软诧然。其实她早就怀疑何安峰接近她的目的不纯,那样内向的一个人,怎么可能突然对个陌生女生告白。
但这次田芷突然调走,又不像是针对何安峰而来。
她正失神,周礼脚下一个踉跄,焦软也被抛到地上。牛仔裤上全都是稀泥巴,大雨往身上泼,雨衣也遮不住,顺着她的脸颊往下滑,她视线有点模糊。
恍惚间,焦软看到何安峰举起了什么东西,对准周礼。
她瞳孔放大,倏地扑向周礼,双手用力将他推到山边,惊呼:“跑!”
周礼尚未反映过来,只听见一声枪响,吓得面色发白,第一反应是冲过去救焦软:“姐姐!”
恶劣的天气,惊雷与枪声混在一起,人们听不真切。
人工智能传感器能清晰地分辨枪声与雷声。
程让的手机发出警报声。
他脸色骤变,立刻往楼下冲,边跑边拨电话吼:“那两个人呢?那两个人死了吗!”
孙固被突如其来的怒吼惊得愣怔一秒,解释道:“雷雨天,信号被干扰了,没联系上他们。”
“不是贴身吗?不是让他们贴身吗!”程让几近失控地吼。
因为昨晚程让在焦软身边,孙固就没好意思安排那两保镖轮班。看到下那么大雨没地儿住,就让他们早上再过来。
结果山里暴雨泥石流封路了,两人上不去。
没想到就出了事。
山崖边。
周礼被子弹击中肩膀,鲜血顺着泥土流向山崖边,实在没有抗住,疼得昏死过去。
焦软冲着冲锋衣的男人喊:“何安峰你冲我来,他是无辜的!”
何安峰戴着帽兜,摘下了眼镜,一双阴冷的眼隐没在雨中。
他慢慢地走到焦软跟前,缓缓蹲在她面前,慢条斯理给武器上膛。
额上冰凉,枪口对准了焦软的额头。
她怒视着他:“你费尽心机制造我跟程让之间的矛盾,伪装学长接近我,到底有什么目的!”
何安峰神情凄凉:“别害怕,我枪法很准,不会让你痛苦。焦软,你别害怕。”
焦软嗤笑:“我不害怕,但我不想死在你手里。因为你脏。”
“我的双手本来就沾满鲜血,是脏。但是焦软,你能不能不要怪我。你要怪,就去怪程让。”何安峰妒忌程让。同样都失去了父母,程让却拥有那么多。
程让有钱,有名,连研发芯片的速度都超越了他。已经拥有那么多,却还要跟他抢这个案子。
所以他要毁掉他所拥有的一切,包括面前这个女孩。
焦软挖苦道:“那你能不能不杀我?你能,我就能。”
“我不能。”何安峰摇头,表情痛苦地看着她:“我叫程让不要插手,他偏要多管闲事。他断了我的财路,没有钱,我什么也做不了。焦软,我不想伤你,但我必须要程让知道,跟我作对的下场。而你,是唯一能让他也生不如死的软肋。”
何安峰闭了闭眼:“对不起了,学妹。”
一道闪电在天际炸开,紧接着响起一声惊雷。焦软猛地被点醒,头脑在这一刻尤为清明:“等等!你父亲的死另有蹊跷!”
何安峰睁开眼,沉声问:“是不是程述鸿告诉过你什么?”
焦软撒谎:“是。”田芷姐说过,她怀疑第二户被淘汰那家,是猎豹母亲的家人。
猎豹的生父是程家私人飞机的飞行员。那架飞机上的人无一生还,既然是飞行员,那必定是一起遇难了。
田芷怀疑过,猎豹也是受害者家属。
那是猎豹的家人,又恰好是何安峰的家人。
焦软猜测,猎豹,就是何安峰。
再加上那天在甜品店里,程让跟何安峰的对话。焦软更加肯定了。
她决定拿这个赌一把。
焦软说:“我爷爷说,他们是被人陷害的。”
“被谁。”何安峰警惕道:“程述鸿是怎么跟你说的?”
“爷爷说,当时有人涉嫌跨国巨额非法交易,程让的爸爸当了替死鬼,也是受害者。”焦软用刚从大姨那听到的信息拖延时间。
何安峰冷笑:“所以他也是个废物,自己父母被人害死,竟然还跟那帮废物联手,都是废物!不如我自己出手。”
焦软知道自己赌对了。
田芷姐突然被调走,说明猎豹不是嫌疑人,而是一颗烟雾.弹。警方已经查到猎豹故意转移他们的注意力。这是要纵虎归山,准备收网。
大雨浇在身上,焦软的思路清晰了。
她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安抚着何安峰的情绪,小心翼翼道:“他是为了查清父母的死因,必须跟警方合作。而且……”
“放屁!那一群废物,只会收钱吃回扣,谁会在意我爸的命!都他妈一群废物!”提到警方,何安峰突然情绪失控:“他们是破案了,说是意外。哈哈哈,意外?黑匣子都被动过的意外?废物!他自己不着急,就别来阻拦我!”
焦软抬眼,黑色的枪口滴着水,落到她鼻尖上。担心这人疯起来走火,她刻意反问:“他为什么不着急?”
何安峰答:“他有几百亿遗产继承,当然不急。豪门世家,哪来的父子情谊。我不一样,我从小被那个女人抛弃,跟爸爸相依为命。我不要钱,我要害死我爸的人都死!”
焦软顺着他的话:“你不相信警察,想自己查,不想让程让阻止你入侵系统,对不对?”她从男人的表情里得到了肯定答案:“我可以帮你。你放过我,我让他关闭防火墙。”
何安峰已经起了杀心:“你用不着拖延时间拿这些话忽悠我。现在封路了,程让上不来,就算你再拖延个把小时,他也救不了你。”
何安峰目光带有一丝迷恋,盯着焦软清瘦却依旧美得惊人的脸:“焦软,你聪明冷静,难怪程述鸿不把武馆给程让而是给了你。是程让不懂得珍惜你,他不要你,你应该恨他。”
焦软笑:“我喜欢程让,他不喜欢我,我就要骂他、恨他?不爱一个人,不给回应也是错的话,那我现在岂不是大错特错?我对你可是够绝情的。”
反正也没人能救她,索性当一只骄傲美艳的女鬼。
焦软不想忍这个变态了,讥诮道:“我又不是你,得不到就要毁掉。情和义,我分得清。”
被她嘲笑,何安峰面色铁青。他很清楚,无论在哪一方面他都比不上程让。焦软不可能选择他,
所以他选择毁掉她。
这个女孩,是唯一信任他,不带任何目的帮助过他的人。
何安峰双目赤红:“你放心,很快,我就会去找你。”
不远处的少年发出求救声:“姐姐……”
身侧的黄沙被周礼的鲜血染红。瞥见那一大片的血水,焦软突然惊醒。
她屏住呼吸,收起了骄傲,为躺在那里的鲜活生命做最后尝试:“学长,你冷静一点,你的痛我了解——”
“你不了解!”何安峰不许她说话,她开口,会扰乱他:“没有人了解。你出身名门有程述鸿撑腰你没体会过被排挤、被轻视被暴力你怎么会了解我的痛!”
“我了解。”焦软对上他的眼睛。她知道,何安峰有点喜欢她。
这是唯一的筹码了。
她红了眼,紧咬下唇,哽咽道:“我和你一样,也被轻视被欺负过。因为我的爸爸妈妈,也在那架飞机上。”
何安峰感到不可置信,错愕地看着她:“你姓焦,那你的父母,是——”
他话音未落,焦软飞起一脚。
枪被踹飞到悬崖边。
焦软不用再装柔弱跟他废话了,冷声:“徒手空拳,你打不过我。滚吧。”
她快步跑向昏迷的少年。
周礼失血过多,救人要紧。
何安峰转头就跑。
焦软注意到他跑的方向,定睛一看,发现枪还缠在草丛里,并没有被踢进山谷。她立刻奔向山边。
何安峰动作很快。焦软刚跑出几步,何安峰已经捡起枪指着她。
“学妹,你太善良。这是个祸害遗千年的世界,善良往往会害死你。你不救他,我就没有机会,不是么。”
“废话真多,开枪吧。”焦软懒得挣扎了。两条腿不可能跑得过子弹。
而且她也没那么想活,刚才是为了救周礼而已。
何安峰步步逼近,焦软丝毫没有往后退。何安峰在她面前站定:“你不怕死?”
焦软揭开雨衣帽兜,突然笑容灿烂:“学长,你屁话真的很多。”
说完,她纵身一跃。
何安峰下意识伸手去抓,拽住了她的袖子:“你疯了!?”
他想救她,焦软却不领情,笑道:“想杀我,没那么容易。我自己死,也不让你杀。”
“焦软——”
身体往下坠落的时候,焦软脑子里飞快闪过程让的脸。
她其实是看好了地形才跳的。
她刚才在小木屋里打电话的时候,就看见这个位置底下有颗树。普通人抓不住,但她可以。从这里下去,可以立刻向村民求救。
焦软看出来了,何安峰在犹豫要不要杀她。她不跳,有机会逃生,但何安峰就会继续跟她纠缠,周礼也会错过被救的时间。
只是,天算不如人算。
那颗树被连根拔起,被泥石流一并冲走了。
焦软其实没有刻意去挣扎,她失去了求生的本能。因为世上也没有什么值得她留恋的。
但她突然间想到,程让的结婚证还在她包里。
她不能让他年纪轻轻的就丧偶。
程家美名在外,她不能让人闲话爷爷克妻,闲话他孙子也克妻。
程家的名声大过一切。
人在濒死之际垂死挣扎的能量,是无法用科学来证实的,那么急速的坠落,焦软伸手乱抓,竟然揪住了树根缠绕的蔓藤。
身体不断下坠,她不放弃地不停猛拽,坠力减轻,她被挂在了陡坡边上。
焦软擅用巧力,踩在藤条上,跳进边上一个打猎的土坑里。
焦软筋疲力尽,擦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她坐在坑里,解开雨衣,从外套衣兜里摸出手机。
有十几条未读信息,未接来电只有两条。
电量不足百分之10,但信号满格,用的是服务器上的卫星网络。
此时此刻,她才深刻地认识到程让研发这款小程序的厉害之处。
电量不足百分之15时,会拒绝所有的来电消耗,为她省下了救命的电量。
焦软先打电话报警。
然后叫救护车。却被告知由于地区太过偏远无法服务。
她气急败坏地摁了三下侧键,向程让发送她的所在位置。
屏幕弹出“已经连接到哥哥的主机”。
当初程让给她装这款软件,她还嫌他幼稚。这会儿看到这个弹窗,竟然有一种绝处逢生的惊喜。
焦软的思维已经有些发散,程让之前给她发来十几条消息,问她在哪。
她咬着嘴唇,让自己保持清醒。
用最后的力气,在聊天框敲出一句:【周礼枪伤昏迷在山顶小木屋外东南方向600米处山路边】
手指点击发送。
给程让发完信息,焦软也失去了意识。
*
等她睁开眼,已经躺在干净舒适的病床上。
单独的病房,收拾得像家里一样温馨。
墙壁挂钟上,指针指向凌晨3点。
程让坐在病床边,手肘撑在床头柜上,闭目小憩。但他几乎是她醒来的下一秒就睁开了眼。
“嘤嘤。”程让凝眸注视着她,表情看上去很紧张。
他愣怔两秒,才伸手摁床头的呼叫器。
程让坐在她身边,冰凉的指尖划过她的额头,克制着声音,低声问:“有没有哪儿不舒服?”
焦软盯着柜子上的水杯,张了张嘴。
程让顺着她的视线,“要喝水?”
焦软伸手去接水杯,才发现两只手都被纱布包起来了。
程让喂她喝下。
喝完水,焦软感觉整个人又活过来了。她本来就是体力消耗太大才晕过去,身上没受伤。就是一双手不能看了。
她的手心被藤条磨破了皮,满手都是血。程让不放心,才办的住院。
焦软一直没说话。
程让放下水杯,脸色苍白地立在床头,隐忍着情绪,眼底蕴着滔天怒火。不过那火不是冲焦软,而是冲她身上的伤。
虽然都是些划破皮的小伤,看在程让眼里就格外刺眼。
程让刻意轻声说:“周礼那孩子没事儿,子弹已经取出来了。你别担心。”
焦软看了眼手肘上的纱布,又看了看脚腕。
程让也看向她的脚腕,漆黑的眸子隐着痛,语气平静:“刮破了皮,已经消过毒了。”
焦软转头寻找她的包。
程让说:“包还没找到,应该是被埋进泥石流里了。”他安慰:“丢了也没关系,我再给你买新的。”
焦软低声说:“证件都在里面。”
她开口说话,程让眼中带有惊喜,低声安抚:“我让人去找。”
焦软看向他:“结婚证也在。”
“嗯?”
“没有那个好像办不了离婚。”焦软随口一问:“你知道那个能补办吗?”
程让眼中的惊喜消失:“第一次结婚,不知道。”
“……”焦软怀疑自己是不是脑子摔坏了,怎么问他这种问题:“那怎么办。”藲夿尛裞網
程让唇线拉直,一言不发。
她醒来的第一件事,是找结婚证,然后去办离婚?
焦软:“哥?”
程让含糊地应了一声,沉声说:“不急,慢慢找。”
焦软掀开被子,想去洗手间。
程让立刻俯身,伸手扶她:“医生说你低血糖,别再晕了。想去洗手间?我抱你过去。”
焦软避开他的手,怪异地看了他一眼:“不用的,我自己可以。”低血糖,又不是断腿,他这是干嘛呢。
从洗手间出来,程让问她:“头晕不晕?肚子饿不饿?”
焦软抿着嘴忍了忍,忍不住说:“你能不能别跟着我。”一想到她上洗手间,他站在门口,就好窘迫。
她没理他,有点烦他这样体贴。
安静两秒。
“焦软。”程让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一把扯过她,把她拽进怀里,钳住她的下巴,冷声问:“故意疏远我,是不是?”
焦软没浪费力气挣扎,她手腕疼。
而且,她就是刻意跟他保持距离,这话没错。她抗拒他这样体贴。小时候还说得过去,大家都成年了,这样根本就不是兄妹之情。结果只有她一个人误会,他倒是不在意。
想到以前他的温柔体贴让她误会那么多年,她就来气。
焦软不想在分别之前跟他起冲突,没有说话。
她最近变得不多话,生气也不闹,仿佛沉默是金。
这种无声的抗议让程让心浮气躁,一向沉稳的男人也沉不住气:“说话。”
焦软的手腕被他抓疼了,皱了皱眉,抬眼说:“你别离我太近,我们这样不…唔——”
话没说完,就被程让堵住了嘴。
程让咬着她的嘴唇,撬开她的牙齿,像是要以此逼她说话。却又把她所有的声音都吞噬掉。
焦软手上有伤,只能拿脚踢他。下一秒,被他粗鲁地抵到墙上,膝盖瞬间动弹不得。
程让像着了魔似的,手掌托着她的后脑勺,抵着她的嘴唇,卷走她所有的气息。
焦软睁大眼睛,有点不知所措。
程让放开她的时候,两个人都喘着粗气。
像是仇人相见,他分外眼红:“爷爷不在了,你用不着在我面前装了是不是?以前的那些乖都是装出来的是不是!”
曾经他以为她神经大条,不会把那事儿放心上。如今他才明白,她那是在粉饰太平。
那些不计较,全都是装的。
看到周礼满身鲜血,他立刻惶恐不安起来,怕她出事。找到她时,他心惊胆颤地检查她身上有没有受伤。
得知她平安无事的那一刻,他纷乱的感情,也突然清明。
他对她的悸动姗姗来迟,他想把这辈子剩下的所有心动都给她。
结果,她一睁开眼,就宣布要离婚。
程让的理智节节败退,不受控制地握紧焦软的手臂,逼她:“说话!焦软,要怎样你才肯停止冷暴力?你说啊!”
焦软还有点呼吸不过来,眼神茫然。她马上就要出国读书,想着赶紧去把离婚手续办了,也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这么激动。
一个男人疯就算了,今天遇到两个。
程让紧盯着她:“还在为那事儿怪我是吗?你叫何安峰来绑我,你叫他拿枪对着我一枪毙了我!你去啊!”
何安峰发疯焦软还能理解,他本来就神叨叨。焦软简直无法理解程让突如其来的疯。
她咬牙切齿,狠狠地踢了他一脚,转身就走。
程让脚腕吃痛,被踢了一脚,理智回来了。意识到自己的失控,他深吸一口气,回头:“嘤嘤……”
大门轻晃,焦软已经走了。
*
这几天,焦软都在病房里照顾周礼。
幸好程让在她手机里安装了精准定位,很快就找到她跟周礼,用直升机送他们到医院。
周礼肩膀上的子弹取出来,没伤到要害,已经能正常饮食。
焦软说:“干嘛冲上来挡子弹,你是傻子吗?眼看着就要高考了,被打死怎么办?”
周礼认真道:“是神仙哥哥叫我保护你的。”
焦软:“?”
“什么玩意。”
周礼说:“就是程先生。”他想了想:“就是姐姐那克妻的未婚夫。”
“……”焦软无语两秒:“你别跟他学坏了。自己照顾好自己,我去拆纱布,明天就走了。”
周礼问:“姐姐,你要去哪?”
“去美国念书,这两年可能都不会回来。”焦软交代:“你要看好果园,好好读书,等到大学毕业回家乡创业。多学点本事,姐姐有钱。”
周礼应:“好。”
*
拆完纱布,焦软的手白皙如旧,透着一层粉。她蹭了一下,可能是新长出来的,这皮肤比以前更光滑。
程让可能是冷静下来了,没来找她麻烦。
以前倒不会觉得,最近焦软觉得程让对她又是兄妹又暧昧不清的,好奇怪。她有意避着他,这几天都没有回家,直接住在医院附近的酒店里。
程让最近对她变大方了,零花钱直接多了个零头。
这人一向心高气傲,她那天摆脸色,还踢了他一脚,他肯定是要端着等她先低头的。
不来找她也好,省得离别的时候伤感。没有感情,也有兄妹情分,这么多年,她从没出过远门,离别多少会有些难受。
焦软至今都记得,程让出国读书那天,她送他到机场,哭得稀里哗啦。
程让看不过眼,把她拽进休息室,凶巴巴地威胁:“焦嘤嘤,你再哭,我就不要你了。”
她恼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哭丢你脸了?万一你这一出去,遇到个外国漂亮女生就不娶我了,我不是要被人笑掉大牙!”
程让极为无奈:“你才多大?封建思想,就跟爷爷一个样。”
她耍赖:“那你让我亲一下,打个记号,我就不哭了。”
“小流氓。”程让板着脸,左右看了看,催促她:“快点儿的,亲完走了。”
“哼,谁要亲你!反正你迟早都要嫁给我!”她生气地往外跑。
被程让扯回去,蹲在她跟前,捉住她的手,在她手心亲了一下:“行了吧?烦死人了。谁嫁给谁?”
她撒完泼,又乖乖道:“哥哥,你要好好的呀。”
程让似是有些感动,下一秒就被她在脸上亲了一口,待他反应过来,她已经跑到门口,扬起脸嚣张又得意:“嘻嘻,上当了吧。”
“……”
焦软停止回忆。
几天前在病房里发生的事,焦软现在回想起来都觉得魔幻。
神奇的很。
程让那种淡定老和尚,居然也会有情绪失控的时候。
*
焦软补了临时身份证。护照在家里,她不担心。
临行的前一天,她的包找到了。是孙固送来的,她检查过,东西都在。
除了结婚证。
焦软打电话给大姨确认完航班,打车去了青鹭。
孙固说:“程总在跟重要客户谈合同,签完就出来,焦小姐去办公室等一会儿?”
焦软点头,去了程让的办公室。
等了十来分钟,时间来不及了。她把首饰盒放到办公桌上,随手抽出张纸留下一句话。
得知那条粉钻手链真正的寓意后,焦软把它还给了程让。
程让签完合同,走向办公室。
孙固说:“焦小姐来过,好像还给您留了件小礼物。”
程让脚步一顿,脸上没什么表情,步子却明显快了。
看到办公桌上的首饰盒,程让一眼认出,是那条粉钻手链。
他表情沉下去,闷得喘不上气。
首饰盒旁边摆着封文件,一张字条。
字迹娟秀,撇写得很顽皮,是焦软的笔迹。
粉红的回忆象征爱情,该留给你喜欢的女孩。离婚协议书上我签过字了,哥哥要幸福快乐。
——焦软。 无尽的昏迷过后,时宇猛地从床上起身。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星阅读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星阅读小说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鲜的空气,胸口一颤一颤。
迷茫、不解,各种情绪涌上心头。
这是哪?
随后,时宇下意识观察四周,然后更茫然了。
一个单人宿舍?
就算他成功得到救援,现在也应该在病房才对。
还有自己的身体……怎么会一点伤也没有。
带着疑惑,时宇的视线快速从房间扫过,最终目光停留在了床头的一面镜子上。
镜子照出他现在的模样,大约十七八岁的年龄,外貌很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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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的自己,是一位二十多岁气宇不凡的帅气青年,工作有段时间了。
而现在,这相貌怎么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纪……
这个变化,让时宇发愣很久。
千万别告诉他,手术很成功……
身体、面貌都变了,这根本不是手术不手术的问题了,而是仙术。
他竟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难道……是自己穿越了?
除了床头那摆放位置明显风水不好的镜子,时宇还在旁边发现了三本书。
时宇拿起一看,书名瞬间让他沉默。
《新手饲养员必备育兽手册》
《宠兽产后的护理》
《异种族兽耳娘评鉴指南》
时宇:???
前两本书的名字还算正常,最后一本你是怎么回事?
“咳。”
时宇目光一肃,伸出手来,不过很快手臂一僵。
就在他想翻开第三本书,看看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时,他的大脑猛地一阵刺痛,大量的记忆如潮水般涌现。
冰原市。
宠兽饲养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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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兽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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