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言情>西江月>第62章 第60章
  秦韫之一行人抵达军营的时候,漠北的雨季还未过去。上官策多次上书请求止战都被萧启宸驳回,故而只能硬着头皮打这场仗。雨季刮的是西北风,对于大邺的军队着实非常不利,这一仗,打得也分外艰难。

  秦韫之望着军营里到处都是伤兵,一阵阵哀嚎声夹杂在漫天的狂风暴雨里,依旧凄厉得让人无法忽视。

  轻微的刀剑之伤已算得非常幸运,缺胳膊少腿之人随处可见,有的人甚至血肉模糊,内脏都要翻了出来……此刻暴雨仍未停歇,伤兵们身上全是血水,军营里蔓延开一片鲜红…..只有忙不过来的几位军医在为他们进行简单的消毒包扎。此情此景异常惨烈,秦韫之望着也不禁鼻子微酸,更血腥的场面他不是没见过,可这些都是为了保家卫国而致伤致残甚至即将性命不保的战士,他望着也不忍起来。

  “还不通知你们将军过来迎接?”梁平对着一小兵道。

  “罢了,现在应该是一场战役刚刚结束,上官将军怕是还有诸多善后事宜要处理,我们自己安顿下来就好。”秦韫之冲着他摇摇头,示意他这个时候不要去打扰上官策。

  下属们拗不过他,这便自己寻了营帐安顿下来了。一行人并未主动去找上官策,上官策也并未派人过来接待,一晃就这么过去了两日。

  “这上官策简直欺人太甚!也不太不将我们督主放在眼里了!我们督主是什么身份?他就算再忙,现在也该过来了吧?真是一点基本的礼数都没有,我看他是打仗把脑子打傻了!”梁平怒骂道。

  “罢了,我们此番前来,本就不受欢迎,也就别指着人家会给我们好脸色了,既来之则安之吧。”秦韫之神色语气倒是十分平静,面上云淡风轻,他自知自己此番前来必然不受待见,将士们在前线奋力拼杀,当今圣上却在这个当口派他一个内臣来军中视察,换作是谁心中都会不忿。

  “可是……”梁平正欲再说些什么,却见一个人走进了帐子,“这是上官将军给你们的吃食。”此人看上去应该是个稍稍能说上些话的小兵、上官策的下属,手里拿着两个大的木桶,一个桶里装着稀粥,另一个桶里装着馒头,放在了营帐内的案几上。

  梁平和锦衣卫们这便走了过来,“呵呵,我们都来了两日了,你家将军才想到给我们送吃的过来。”

  “无事的,我们的干粮也才刚刚吃完。”秦韫之缓缓道。

  “小子,这是人吃的东西么?!”梁平怒道,只见这粥稀得一粒米也看不到,馒头更是干巴巴地还散发着一股馊味。

  “梁指挥使这话是什么意思?你的意思是说上官将军、还有军营里的所有将士们,都不是人咯?入乡随俗,你们若是吃不惯,大可不吃,自己去找别的吃食,能找到算你们厉害!”这小兵却是牙尖嘴利,几句话堵得梁平怒目圆睁,哑口无言。

  “你……”梁平说不过他,这便要动手,却被秦韫之一把拦住,“现在雨季还未过去,此番又战事不顺,军营条件艰苦,我看其他人吃的也是这些,特殊时期,将就一下吧。”秦韫之这便吩咐福平将稀粥打到每个碗里,再分给每个人,然后看看里面有没有还没馊的馒头。

  “可您是东厂提督,他就给您吃这个,太不将我们东厂放在眼里了!”梁平的怒火依旧未消。

  “本督幼时颠沛流离,比这更糟的吃食都吃过,今日还有粥和馒头已是万幸,人活一条命,能填饱肚子就行。”秦韫之语气平淡,一面说着,一面开始喝粥,这段日子舟车劳顿,漠北又一直下雨,他此刻感觉有些头晕乏力,着实没有半点胃口,可他知道他的霜儿、娘亲都在京城等他回去,他必须保重好自己,才能撑到回去与他们重逢。

  “哎……”梁平轻叹了口气,暗道自家督主可真是好心态,这便不再多言多语。

  转眼又过了三日。

  “秦督主,上官将军唤您过去!”上次过来送吃食的小兵进来通报道。

  “岂有此理!我们远道而来,应是你们将军过来见我们督主才对,哪有让他去见你们将军的道理?!”福平这下也沉不住气了。

  “算了,容我去见见他。”秦韫之也不再继续争论什么,这便在小兵的带领下去了上官策的营帐。

  “秦督主,有礼了。”上官策这便向他行礼,也并不解释自己为何过了五日才与秦韫之会面。

  “上官将军,有礼。”秦韫之这便也向他回礼。

  “秦督主从宫里远道而来,便是客,但军营有军营的规矩,我认为还是应当告知一下秦督主的。”上官策俊朗的脸庞上带着不屑之色,就差把“不欢迎”写在脸上了。

  “上官将军请讲。”

  “第一,军营重地,讲究“服从”二字,我知道秦督主是圣上身边的红人,可来了军营,还是尽量忘记自己身份的好,未得我的允许,不得轻易离开营帐,若是伤了自己,与人无尤;第二,秦督主是内臣,行军打仗之事最好不要插手,战场上刀剑无眼,您这小身板儿怕是不行;第三,若有什么照顾不周的,还望见谅,军营里就这么个环境,还望入乡随俗。”上官策一字一句说道,声音中气十足,颇有威严。

  “姓上官的,你别欺人太甚!”一旁贴身侍候的福平忍不住道。

  上官策却也懒得与他争执,战后还有诸多事宜需要处理,这便离开营帐巡视去了,只留下秦韫之和福平二人站在原地。

  “

  秦督主,你可以回去了。”一旁的小兵道。

  “欺人太甚!督主,您能忍,我可我忍不了?!”福平气得脸都红了,令他最生气的倒不是上官策方才说的内容,而是他的态度,全然没有将秦韫之放在眼里,仿佛他身为一国将领就高贵些,瞧不起秦韫之内臣的身份。

  “这就忍不了了?你跟了我几年了,这沉不住气的性子怎么还是一点都没改?”秦韫之有些无奈,他知道福平他们都在为他抱不平,可若

  易地而处,他是上官策怕是也不会欢迎自己,况且不论真心还是假意,上官策这般身份也还是尊称了他一声“秦督主”,说他是内臣而没有用“阉宦”二字,在他看来已很是礼貌了。

  转眼又过去了小半个月,雨势一直未能停歇下来,这日,鞑鞑部再次发起了进攻。数日大雨,军营里自上次一仗过后,伤兵的伤势还未见好转,雨季持续已两月有余,不少将士还感染了风寒,这下敌人又再次趁着雨势发起了猛烈的进攻,对于大邺的军队而言,着实非常不利。

  上官策立刻策应手下众将士开始反击,雨势越来越大,战斗又要打响了。

  一场恶战,对方丝毫未给半点喘息之机,上官策的军队眼看就要抵挡不住,防线便接连退后,秦韫之一行人一直守在营帐内不曾出去,可这般情形,却也是容不得了。秦韫之这便吩咐手下的锦衣卫们保持镇定,眼见上官策的军队又退了回来,见此番只能向南撤退,众人这便拿上随身的行李、翻身上马,随着大军撤退。

  哪知敌军追得极是紧迫,眼见着对方将士黑云压城般向着上官策军队的防线步步紧逼,一片黑压压的骑兵,头上带着毡帽,手中挥舞着弯刀扑将过来,由于人数众多,大邺的军队瞬间便被冲散。

  此情此景,上官策依旧是面无惧色,策马与敌军对战起来,在一片敌方将领绵密的包围中,硬是将敌军的包围圈撕开了一道口子,宛若一道流星划过苍穹,将漆黑暗夜划开一道巨大的缺口。他策马所及之处,敌军应声而倒,哀嚎阵阵。

  奈何敌方人多势众,竟采用车轮战,几个回合下来,大邺军队里已是死伤无数,上官策已身负数条刀伤,却好似感觉不到疼痛一般,俊朗的脸庞上已满是血痕,却依旧目光如炬。

  秦韫之也在一群敌军的包围下与贴身随侍的福平等人不幸被冲散,倾盆大雨下,他已觉意识有些模糊起来,却仍是撑着一股气,策马向前奔去,他并没有什么武功底子,却因曾在萧启宸御前护驾,练就了还算不错的骑术。此刻见上官策正与地方将领对峙着,他身上已全是刀伤,却依旧拼着全身气力与对方进行着殊死搏斗。

  只见对方是个面色黝黑体格强健的汉子,所持的兵器也是用一条铁链系着的两个流星锤,若不幸被击中便是粉身碎骨、当即毙命。上官策武功、骑术都是一流,这般却也占不到什么优势,就在另一人即将偷袭他的时候,秦韫之眼疾手快,拔出腰间的佩剑替他挡了一下,上官策不禁惊讶片刻。他意识到此番再缠斗下去,自己怕是要命丧当场,虽万分悲愤于此番阵地又要失守,却也不得调转马头,飞速向后撤退,“撤!快撤!”

  方才秦韫之那一下却也令他刮目相看,他素来以为,秦韫之这等宦官只会龟缩在皇帝身侧,遇事便是贪生怕死,如一条狗般摇尾乞怜,不想此情此景,他却全无惧色,方才若不是他挡那一下,自己怕是要被人偷袭成功,“秦督主,你这骑术着实叫人不敢恭维,快过来!”上官策见他落在了后面,便一把将他拉住、放在了自己身前,二人共骑一匹马,飞快向南撤去。

  空中点点雨滴落下,竟如冰雹般打在身上生疼。

  待终于将敌军甩开一段距离,上官策便俯下身来,策马的同时从地上拾起一副盔甲,想来应是战乱中他人不慎掉落在此的,“快穿上!”说罢便递给秦韫之。

  “谢过将军。”秦韫之知他是让自己穿上防身,这便匆匆穿上。

  上官策见他身形清瘦,这盔甲穿在他身上着实大了不少,倒有些滑稽得可爱。骑行了几个时辰,直到天都黑了,才终于甩掉了敌军,军队重新安营扎寨,此番又是死伤无数。

  秦韫之此刻感觉头晕得厉害,胸口阵阵窒息传来,从马上下来的一瞬间,险些就要站立不稳。

  “秦督主,你没事吧?”上官策问道。

  “无事的……”秦韫之此刻说话都没了力气,感觉心口也有些疼,“福平他们呢?”

  此番匆忙撤退,便是与其他人失散了。

  “你别担心,他们只是稍稍落后,马上就能追上来了。你真的没事?”

  上官策因着秦韫之今日的举动心中感谢,今日一路同行也有了些共患难的情谊,这便关心起他来。

  “无事……”秦韫之这便踉踉跄跄地进了营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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