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斋的春日总是要来得早些,因此气候不似别处那般严寒,溪水于山涧中行得湍急,或时而舒缓,如奏一曲峥峥琴音,空谷传响,万般悦耳。
阿九当是以为自己如临乐中,恍惚得不分日月,竟把那小小烛火看成了太阳,一时格外刺目。
待适应了光暗环顾四周,但见屋内狭小,且陈设简单,不过身下一床,边上一桌,桌上连茶水都见不着,仅是点了一根细细高高的红烛,散发着微弱的光。
她从来不会超过睡眠的时间一日,说好半月便是半月,可如今一醒,竟是连自己都不大懂今夕是何夕了。
记得自己是在沈平宴的书房入睡,怎么转眼一醒,便到了此地。
耳畔有汩汩流水声传来,这个屋子应是在林中溪边。
自己怎么会来到这里?竟连身上衣物也换了。
小姐和许大人呢?
然,还未等她想到答案,不经意间四肢内脏皆传来灼痛感,像是有人在身体里放了一把火。纸畏火焰,她自是被这灼痛感折腾得死去活来,忽在床上不住翻滚呻吟,神色是异常痛苦难耐。
这是……怎么回事?
阿九休眠着时便是有再大的动静也不会醒来,莫不是有人在这段时间内,企图用火烧她?
“你醒了?”
应是她几乎痛得几乎昏过去,所以没有听到门开的声响。
强忍着灼痛抬眸看去,只模糊瞧见是个身形高挑的女子,可惜蒙了面纱,看不清样貌。
女子嗓音清脆,似是将玉石置于峡长空谷中轻轻相击碰撞,又略带空灵之意,极是悦耳。
见阿九这般痛苦,女子倒也不急,“啧”了一声后,便朝着阿九行去。
“你……你是何人?”
她察觉此女并非人类,但却莫名对其感到信赖。许是女子眼角眉梢尽是温和之意,因此显得亲和近人。
“我叫淮望。”
淮望走近阿九身前,忽地于手中变化出一颗黑黝黝的丸子来,迅速而准确地塞入她口中。
“如果不想这般疼痛的话,就咽下去。”
自然是不想疼的。
阿九顺从地将丸子咽下,才片刻功夫,便见了成效。
“多谢姑娘出手相助。”
虽然灼痛已然褪去,但阿九还是虚弱得厉害,见是轻喘着道谢,声音细如蚊蚁。
她身子才好,便急着下榻,淮望长臂一伸,直接将之拦住。
“到何处去?”
“去寻……家人。”
沈时珍和许咏,是家人。
“若是寻不到呢?”
淮望话中不辨情绪,却总觉得,似是话中带话。
“寻不到,也要寻。”
那黑丸不知是何灵丹妙药,阿九只觉体内灵力正在缓缓凝聚,不再溃散如散沙。
“那你便去吧。”
没想到淮望竟异常好说话。她很快将手放下,给了阿九一条道路。
“多谢。”
阿九只微微一愣,便不作迟疑,朝门走去。
“阿九姑娘。”淮望突然出声喊她。
她回过头,正好对视上淮望的眼睛。而不知在何时,那双眸子竟全然变了样子——原本茶色的瞳中宛如酝酿起了一场白色风暴,变得幽密无比,似是将明未明的森林腹地弥漫着浓厚大雾,若专注地一眼看去,便会沉沦其中。
阿九不明所以,只觉心神一晃间,淮望的眼睛已经变了回来,且眉眼弯弯,如是笑着。
“我们还会再见的。”她笑道。
“……”
听人说,今朝已是元年二十一,如此距离她睡着已经过去了六月左右,而这和她预计醒来的日子相差不大。
不过,这梅绣街为何感觉变了许多。不仅不见世安堂,更是连许沈两府都成了空宅,甚至还有灼烧过的痕迹!
阿九兀自惊讶,感觉心脏跳动地厉害,不知不觉中喘起了粗气。
这副惨淡光景,定是他们遭遇了什么天大的变故。
阿九不敢细想,有些畏惧地朝从前的沈府走去。
才过半年,这里已经破败得不成样子了。灰黑的木炭,还未烧尽的房梁墙壁,地上还有摔碎的瓷器碎片,总之是混乱不堪。
不见沈时珍,不见许咏。
也不知他们是死是活,如今尚在何处。
沈家和许家都有名声名望,要打听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何事应该不难。
毕竟凡人百姓大多都爱在空闲功夫里扯着别家闲话,事情还没过多久,热度还未褪去,去街上晃一晃,总会听到有人提及。
思至此处,阿九便往街上行去。她行得极慢,目光四处乱放,看起来像是寻常家的姑娘打量着摊货,但她耳朵却是偷偷竖起,注意力全都放在旁人的谈话上。
“今日你打扮得真漂亮,嘿嘿。”
“讨厌……”
“昨天王婶又和周大爷吵了起来。”
“这次又吵了什么?”
“哎呀,不就是……”
“……”
听了半天,竟没一个是她想知道的。
想来若是酒楼的话,人声会更嘈杂些,消息也会更广一些。于是阿九摸摸鼻子,转身向着酒楼而去。
眼中忽然闪过一个人影,是个老者,十分眼熟的样子。她微微眯起眼睛,见那人正推着一辆空板车消失在拐角处,遂脚步一转,悄悄跟上。
“老人家请留步!”
见巷子四下无人,阿九便直接出声喊住前方老者。
老者身子一怔,顿住了步子,茫然地回头。
他曾瞎了半生,而不久前才得阿九真身相助重见光明,却是变得眼利如鹰,非比一般老人。
虽说在他心中沈时珍才是救命恩人,但阿九同时于自己亦有恩,于是此刻一见,老者自是一眼便认出了阿九,有些不可置信地张大了口,指着后者,结结巴巴道:“是,是,是……”
“阿九。”
阿九略微勾唇一笑,点了点头。
“是阿九姑娘啊!”
老者看上去十分激动,大喊一声,直接弃下了板车不顾,快步走到阿九面前,盯着她细细看了看,眼里已然蓄了泪。
“您……”阿九不懂老者思绪,自然不解他为何要落泪,亦不知如何劝慰,慌乱之下只好扯了话题来:“您可知道许沈两府发生了何事?世安堂又是怎了?”
闻言,老者眼中悲伤之意更甚,含泪点头,他又深深吸了一口气,兀自伸手拭去泪水,满是泪痕的面容更显沧桑,哑声道:“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太多,也太过于复杂,阿九姑娘若不嫌弃在下贫陋的话,便到在下家中一叙如何?”
她并不急于时间,便张口答应。
“这边请。”
不想老者的屋舍就在这巷中,且果真是贫陋。
锅灶碗筷与床榻木桌全都挤于一室。床是小床,刚好能躺一人的样子,而桌上摆的茶壶,色彩灰暗,外形残缺。
室内陈设不多,阿九还觉狭小拥挤。她亦非骄奢之人,只是这样看去,难免有些同情老者。
“给,阿九姑娘。”老者找出一个还算完整耐看的茶杯,小心倒了一杯茶水递上。
说是茶,其实与清水无异。不过杯中带了几片茶末,连味都染不进。但阿九还是喝了,小酌两口,以示礼貌。
从前她虽为仆,但与沈时珍感情情深厚,因此李时珍喝什么,她便跟着喝什么。
然,何样的香茗,何种的清香,最终都不过一杯清水所化罢了。
阿九从不在乎这些身外之物,喝完茶,便直接询问,早已按耐不住内心的迫切。
“您说,这半年间到底发生了何事?”
“唉……”老者不住摇头,难掩心中悲意,终是缓缓道:“我本是个将死之人,却幸被沈小姐所救。小姐她不仅救我性命,更是给了我容身之所,大恩大德,老头子我就是做牛做马都无以为报啊!”
阿九性子一向温和沉稳,此刻却有些急躁,略微蹙眉,还是耐着性子继续听老者切入正话。
“半年前,也就是小姐和许大人的大婚之日,这点阿九姑娘你也是知道的。”
“是。”她点头。
犹记得那日还是她替沈时珍化的妆容,衣裳亦是自己亲手缝制。只是看到一半,她便去睡着了,以至于不知后文如何。
“我是站在远处偷偷瞧见的,南皇忽地到来,不由分说便让人抓走了许大人,随后拖着小姐就要走。李老爷上前阻止南皇,却不想被士兵一剑刺死……”
沈平宴死了?!
阿九内心震惊不已,但听老者仍在续道:“后来的事几乎是传遍了整个南斋——许大人被冠以贪污罪,约莫十日前被斩首示众,而那昏君竟然是看上了小姐美貌,将她纳入后宫,赐号为‘丽’,且封为贵妃。”
老者说到此处已是激动非常,握紧的双拳凸起斑驳青筋。
阿九略感欣慰,想来老者终是个有情有义之人,如此也不负她损耗真身救之。
“小姐为人刚烈,自是不愿屈从于南皇,遂是在进宫后不久,便……自缢身亡……”
自缢身亡……
仅四字过耳,却犹如万丈波涛朝阿九涌去,霎时间淹没了一切声响,耳中只剩嗡鸣。
“世安堂也被下令拆除了,南皇心中郁结气闷,便在沈府和许府各点烈焰。火光蹿了数丈高,烧起东西时噼里啪啦地响。”
火烧沈府?
那真是难怪了。
想来是自己睡熟了,被火烧也不自知,应是后来被人所救,才得以不化为一把灰烬。
“真是造孽啊……阿九姑娘?”
“多谢告知。”阿九倏地站起,吓了老者一跳。
她的表情看上去不悲不喜,只是眼睛大睁着,嘴巴抿成一条紧绷的线,吐出的话都是不带半分情感,让人如掉冰窖般,浑身一凉。
“姑娘这便要走了?”老者微微吃惊,也站起身子,瞧见阿九毫不迟疑地转身将要开门,急忙发问。
“小姐和大人可立有墓碑?”她回过头来,沉声问道,并不给予老者回答。
“哪有碑可立啊,应是尸首都被弃到了乱葬岗……”
话音未消,便见阿九转身瞬间,连门都未开,却是在面前凭空消失了!老者大吃一惊,怀疑是自己出现了幻觉,于是使劲揉了揉眼睛。
可阿九确实是消失了不错,如同她没来过一样,仅剩桌上一杯清茶,茶末沉在杯底……
天色变得极快,前一刻还是晴空万里,后一刻就刮起了大风,聚集起大片乌云。已是初春,倏地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虽不让人惊讶,却总是令人猝不及防。藲夿尛裞網
阿九修为不高,只能瞬移到离乱葬岗稍远的林子,于是路途长远,只得渡步慢行。
耳中传来穿林打叶之声,冬雨极凉,饶阿九是妖,也抵不住这阵阵的刺骨寒意。不过此刻她最觉冷的,还是一颗心。
一颗冷了又热,热了又冷的心。
反反复复,终是无常。
天下之大,世人千千万,能遇上已是不易,能相识相知,更是难得。
曾经她被人所伤,被同类所惦记,幸而遇上了沈氏,自此与一人游荡于万水千山。
有时她会觉得自己是喜爱沈氏的,然,此情非彼情。
都说爱人是暗中烛火,亲人是雪上炭火,朋友是野外篝火。
对阿九来说,自己身处于黑暗中,虽不见烛光,却难得炭火与烈焰,如此,已是万幸之至。
目光所及之处皆是回忆,一木一野草,乱雨乱心弦。她犹记得那夜的梅绣街如同撒了金粉一般,灯火辉煌,金光灿灿,而在黑巷的尽头,渐渐透出两个模糊的人影,直至清晰,同时前方传来一句:“阿九,快跟上啊!”
于是她提裙奔跑,却一头撞碎这场景,扑入到一个将明未明的清晨,连星斗还未褪去,覆盖着这弥漫满院的药香。忽然有人从身后拥住了自己,稍稍沙哑的嗓音,格外熟悉亲切,是听了数十年的,“你是我的家人……阿九,我们是一家人……”
一家人,家人……怎的,全都弃我而去了呢?
夜晚河上莲灯璀璨,盏盏承愿顺水而行,她记得自己许的心愿是——四海八荒,千秋万代,曲不尽,人不散……
而如今,终是曲尽人已散。
恍惚间已经到了乱葬岗,这里尸骨遍地,有的已经开始腐烂,有的尚且完整,阿九忍着尸臭,在各类着装的尸体中走走停停,左顾右盼,最终……还是让她寻到了那两具尸首。
她先是找到许咏的头颅,又看了半天,才找到许咏的身子。
所幸是冬日,尸体腐烂得不快。
阿九抱着许咏尸体愣了许久,才木然起身,亲自掘了两个坑,又变化出两块石碑,刻上字“善臣许咏之墓”与“许氏之妻仁医李时珍之墓”。
因为沈时珍的尸身早不知被弃到了何处,所以阿九只好替她立了个衣冠冢,在许咏的身旁。
这般,便好了罢。
她久久摩挲着石碑,忽不知日后该如何才好。
也不知是雨太凉,还是何物,体内忽然如针扎般的疼,疼到了心里,又扩散出来,似是火烧,四肢百骸,骨血经脉,无一不在疼,无一不灼热。
脑海中倏地闪过一个念头——便是这般死了,到冥界去找小姐,也是好的,至少不用再受这样苦楚。
思至此处,她便不再犹豫,遂是举起手掌,刚欲自毁元灵,却倏地听到寂寥之地传来言语声,分明是讲给自己所听:“看你还算聪颖,竟也如此糊涂,这般想不开。”
声音耳熟,似在何处听闻。
一道黑影自眼前闪过,阿九强忍痛意转过身去,便瞧见林中缓缓渡出一人来,着黑衣,蒙黑纱,眸似清泓,身形欣长,一步一盼间,熠熠姿生。
“是你?”
阿九心中讶然,却将方才的悲伤收得快速,只是面上依旧狰狞。
淮望行得缓慢,待站定阿九面前,才徐徐说道:“我说过,我们会再见面的。”
阿九已经疼得说不出话来了,额上汗与雨融作一起。
“你也不必想得那么悲观,要不就随我同行,一路往北,去往北衾如何?”
淮望自顾自的说着,喋喋不休:“到时我助你恢复灵力修为,日后你便可自行去找那南皇和奸臣报仇。”
对,还得报仇。怎将这事给忘了?
“若你同意了,便点点头罢!”
淮望俯下腰身,注视着痛到地上蜷缩一团的阿九,眼里的光亮闪闪的。
良久,还是瞬间,这些已经记不清了,只看到,头发湿漉漉的阿九,狼狈不堪的阿九,疼痛异常的阿九,欲报敌仇的阿九,终是僵硬而坚定地点了点头颅……
自此,人世尘寰二十年,又是一阵风雨阳月,生生不息。 无尽的昏迷过后,时宇猛地从床上起身。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星阅读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星阅读小说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鲜的空气,胸口一颤一颤。
迷茫、不解,各种情绪涌上心头。
这是哪?
随后,时宇下意识观察四周,然后更茫然了。
一个单人宿舍?
就算他成功得到救援,现在也应该在病房才对。
还有自己的身体……怎么会一点伤也没有。
带着疑惑,时宇的视线快速从房间扫过,最终目光停留在了床头的一面镜子上。
镜子照出他现在的模样,大约十七八岁的年龄,外貌很帅。
可问题是,这不是他!下载星星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无广告免费
之前的自己,是一位二十多岁气宇不凡的帅气青年,工作有段时间了。
而现在,这相貌怎么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纪……
这个变化,让时宇发愣很久。
千万别告诉他,手术很成功……
身体、面貌都变了,这根本不是手术不手术的问题了,而是仙术。
他竟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难道……是自己穿越了?
除了床头那摆放位置明显风水不好的镜子,时宇还在旁边发现了三本书。
时宇拿起一看,书名瞬间让他沉默。
《新手饲养员必备育兽手册》
《宠兽产后的护理》
《异种族兽耳娘评鉴指南》
时宇:???
前两本书的名字还算正常,最后一本你是怎么回事?
“咳。”
时宇目光一肃,伸出手来,不过很快手臂一僵。
就在他想翻开第三本书,看看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时,他的大脑猛地一阵刺痛,大量的记忆如潮水般涌现。
冰原市。
宠兽饲养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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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兽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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