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绵娘搬不动我,我自己伤势过重,也爬不起来。中牟的山野广而浓密,鹿、兔子、彩雀、豹子、狼群……各类飞禽走兽,皆有。”
“天一暗,夕阳一垂,丛林深处,各种猛兽的啸叫就开始此起彼伏。真要把我扔山里不管,一晚上就被啃成血淋淋的骨架子了。”
“所以绵娘回家一趟,找来了两个男人。一个壮年的,她的丈夫。一个老年的,她的公公。”
丈夫,罗福。
公公,罗老爹。
“他的丈夫非常疼宠她,她也很亲昵她的丈夫,彼此以夫君、娘子互称。于是我恍然地意识到,我的救命恩人,已经婚嫁,有所属了。”
黯然销魂。
“罗福乃标准的乡间汉子,为人质朴,善心实实在在。嘴唇厚厚,看起来微憨态,天然地友好。”
“他有些小聪明,见我乃异地军|官的装束,怕被当地人瞧见,惹来流言猜忌。便把我身上的军装扒下,用土埋了起来,给我换上了他的衣服。”
“然后把我扛上了后背,趁着天暗,街上没几个人影了,悄悄把我背回了家。没有惊动任何街坊邻居。”
“罗老爹人到老年,历尽人间是非,老练纯熟,觉得不应该多管闲事,容易招来灾祸。但实在拗不过儿子儿媳,只得依了。”
“去药铺买药的时候,小老头全力帮儿媳打掩护,说是有位远房亲戚来投亲,被山间的野兽咬了。”
“罗福很喜欢我。”
“他老爹谎称我是远方亲戚,他便真拿我当表兄弟待了。晚间的时候,贼喜欢到我养病的内室里,自来熟地戳我胳膊,捏我绷带外的肌肉,琢磨为什么我身上长得肌肉块和他身上长得不一样。”ωww.五⑧①б0.net
回忆入深,牵动感情。
不自觉,唇角勾起,绽开了温暖的笑意。
“我告诉他,因为两人练的方向不一样,他身上的肌肉块是干农活干出来的,我身上的肌肉块,是在军营里操练出来的。”
“作为他们一家救我性命,给我养伤地处的回报,我教给了罗福一套简单的军|体拳,让他在野蛮的乡下用以保家。”
“福子人很好,真的,非常非常好……”
“……他们一家三口,全都是良善动人的好人。”
“重伤恢复成轻伤的时候,我开始下地走路,熟悉中牟当地的情况。时常与福子勾肩搭背,上山打猎、采摘蘑菇野果。并且帮老罗家耕地、浇田、种菜……分担他们家重重冗累粗活。”
“福子与我,虽然根本不是同一类人,但他那样山涧般干净通透的汉子,相处起来实在舒服,时日一深,我俩还是结下了深厚的情谊,成为了异姓兄弟。”
“我尽可能地对绵娘保持距离,待其疏离淡然。”
“曾经在书院里受了十几年的圣人训,教会了我一个铭刻终生的道理,不该有的感情,应当‘发乎于情,止乎于礼’。”
“——救命恩人,已经是好兄弟福子的妻了。”
然而终究,世无圣人,只凡人。
**********
林毅眼眸酸涩,微屏住了呼吸。
他知道,最残酷的就要来了。
深陷在回忆里的讲述者,仿佛已经置身于往昔,历历情景,尽鲜活在眼前。情绪波澜渐渐有些失控了。
“动摇在一个下午。农地里,我拉着牛帮福子耕田,烈日晒人,农活沉累,汗流浃背。隐隐约约,远望见,几个老妪面朝黄土背朝天,也在自家的地里忙活。”
“然后绵娘过来了,给我俩送饭。放下茶水、放下饼菜,她把袖子往上一撸,扛了锄头,也到地里干活。姿势跟那些老妪一样,烈日之下受煎烤,面朝黄土背朝天,很自然,很专注……”
“当时我就懵了。”
“问福子,女人也要下地?”
“福子笑答我,庄稼地里的农妇,哪有不下地的!”
“他还伸手指给我看,看见那几对老农夫、老农妇了么?当我与绵娘年老,我们也会是那般情形。”
“那几对老农夫、老农妇,我看得很清楚,常年的农耕生活,常年的烈日暴晒,满脸皱纹,干瘦黝黑,手掌开裂的老茧里钻满了脏黑色的土渍,苦累、疲倦、而麻木。”
林毅哑声,无可奈何,悟了:“你怎么可能让心爱的女人步这样的后路。”
“是啊,怎么可能。”
往事沧桑,囚徒缓慢地摇头,阖眸,低低叹息。
牢房里霉臭阴暗,只他们亲兄弟俩人。真实、残酷而深情的故事听到这里,林毅已不再半蹲了,林毅也坐了下来,坐在虫蚁隐隐的干草堆中。
颓坐。
与亲哥被刑废的残躯靠在了一起。
问:“由此,你对罗福起了杀心?”
“尚没有。”林欢否定,“福子与我友谊甚深,我轻易不会对他起杀心。”
“直到?……”
“直到——”
“我私下里约绵娘谈话,向她表白心意,站在她的角度,给她分析了利弊:跟罗福,作农家夫妇,面朝黄土背朝天,她终会被苦累而漫长的农耕年月折磨成老妪,吃尽苦头。而跟我,我能给她富养。”
“我非常严肃地建议她与丈夫和离。”
“绵娘没接受,绵娘愤怒非常,舀了一瓢冰冷的井水,狠狠地泼到了我脸上。转头就找她丈夫告状去了。”
“为什么?世间竟有不识利弊的女人?”
“——因为她与福子,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夫妻之间,感情实在太深了。”
浊气长长舒出,眸沉痛地紧阖,无尽哀与悲。
“从那时候起,我便意识到,要给救命恩人报恩,带她走,给她富养,予她舒适优渥的下半生,福子是非死不可了。”
罗福不死,贞笃如绵娘,绝不会背弃丈夫,改嫁给他。
**********
男囚监区分三级,轻罪级,重罪级,死罪级。轻罪级、重罪级的区域比较吵闹,各种鬼哭狼嚎都有,跟阎罗地狱似的。
镇守最为森严,位于地下的死罪区,就静谧多了。
都快死的人了,也没什么可闹腾的了,沉寂得仿佛已经湮没在黑暗中。
霉臭的牢房内靠坐着,沉默维持了很长一段时间。
像是为了打破哀伤深似海的气氛,忽然间,亲弟弟没头没脑地问了句:
“那绵娘……很漂亮么?”
亲哥诚实地摇头,回忆地答道:“跟漂亮远远搭不上边,清汤寡水的,就一普通人长相。”
“气韵很柔,微带俏皮,怎么形容呢……哦,跟刚刚那位仵作师傅有些相像。不过远没有王仵作那股邪劲。”
林毅一怔,下意识地微用力,抓紧了亲哥瘦骨嶙峋的手。
“邪劲儿?……哥,你也感觉,那女仵作表里不一?”
哥想了想,评价曰:
“绝非善茬,绝非什么好人。”
精准犀利:“她莫名让我想起了陈州民间的一个寓言故事:披上人皮的禽兽,游荡在世间,到处吃人。”
“毅,她虽然帮咱翻了案,对咱林氏兄弟有大恩。但为兄忠告你,离她越远越好,否则怎么死得恐怕都不知道。”
林毅认真记下了。
弟弟是由兄长带大的,一向很听亲哥的话。
嘀咕:“我说先前与她走在一起,怎么总是莫名发毛,瘆的慌呢……合着原来不是我过于敏感,哥你也有这种感觉呢。”
**********
嘱咐完,言归正传。
把真相,徐徐地继续,告诉给血亲胞弟。
宛若情境重现,历历鲜活,重新回归到了记忆中:
“绵娘被我建议与罗福和离后,愤怒地泼了我一瓢井水,转头就去找福子告状了。”
“可惜,福子不信她。”
“福子与我结交得太深了,我教他军拳、教他棍法,教他各种武术,给他讲中牟县外面世界的故事。他教我用小石子山间打鸟,教我用竹条溪间插鱼,教我辨别树林里哪些野果是能吃的,哪些野果是剧毒的。”
“我们是能用泥巴互相糊对方的朋友,我们之间关系太好了。平日我又一直对绵娘礼貌而疏离。福子根本不信,绵娘那套我要抢她的说辞。”
“他……”酸涩涌起,无尽的哀与悲近乎淹没人的神智,哽咽低低,字字带血:“他至死都没信。”
“我把他的脑袋按进中牟河里,把他活活淹死的时候,他只是懵,努力扭头过来,一遍又一遍地问我为什么。”
“当时我多想他破口大骂,或者高声呼救。但他没有,只是又懵又憨地问,一遍又一遍地问,至死方休。”
“他的武术是我教的,我是他武术上的师傅,我突然地对他下了手,他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
“直到他的身子再不动弹,脑袋被河水泡得白肿,布满血丝的眼珠近乎暴突出来,我才从他后腰上起身,撤掉对他双臂的反钳。”
“他没气了。”
“福子没了。”
抬头望望天,云彩银白,如絮、如棉花糖。
远处飘摇的芦苇荡里,猎鱼鸟起落纷纷。
“当时我就想,绵娘以后可以不做农妇,苦累终生了。她会改嫁,改嫁给我,被富养。”
“我把福子的尸体藏在暗礁底部,清除干净现场的痕迹、身上的痕迹,然后火速用轻功下山,行若无事地回到了新居。”
“当天晚上,福子无归,失踪的消息渐扩散了开来。罗老爹发动街坊邻居近百号人打着火把,一起上山找,我也去了。”
“几日后,暴雨夏汛,福子的尸体被河水冲了出来,漂到了中牟河下游的沙滩上。遍体石刀树枝刮碰出的伤痕,青白肿胀,似猪。”
“其父,罗老爹,神魂俱散,一夜白头。”
“其妻,绵娘,悲痛欲绝,几寻短见。”
听者,听到这里,何尝不神魂俱散。
林毅颓了,颓得彻彻底底。
他哥当真谋夺人|妻,谋杀人夫了,中牟县衙——范县令,并没有冤枉好人。
喃喃地问:“哥,你在骗我的对不对?……开封府堂审此案的时候,义父给你作过证。福子失踪那天,也就是你乔迁新居那日,仅有的半个时辰离群时间里,你乃与义父在一起,并没有作案时间。”
林欢:“哦,你说罗老爹作得那个假证啊,他撒了谎,那半个时辰他根本没有与我在一起,我乃独行。轻功上山、轻功下山,趁着众人都醉醺醺、迷迷糊糊的时候,去溺杀了福子。”
弟弟:“可……罗福的骷髅里验出河沙,疑似意外溺亡的时候。义父又作了证,证明亲儿子确实有野泳的喜好,坐实了亲儿子的意外溺亡。”
“那也是假证。”
“福子从不野泳。”
“野外的河流、湖泊多安全隐患,底下的暗流、漩涡、缠密的水草……无论哪一样,碰上了,轻易就会夺人性命。从小到大,福子不少玩伴,就是这么没的。”
“所以他从不野泳。他是家里的独子,如果他野泳淹死了,家就塌了。可不像别家,孩子五六个,大人农忙,意外淹死了一两个也不怎么心疼,反正有的是。”
“——这是福子与我在山间打猎的时候,亲口告诉我的。”
林毅恍然若梦:
“义父,法理角斗场上,当着开封府的面,作了两次假证?为你,为自己的杀子仇敌?……这怎么可能……这不合情理啊……在伦理,在道德,杀子之仇,不共戴天……”
“不。”
“这很合理。”
“他一个老人,苍老弱小,在最需要赡养照顾的暮年,儿子、儿媳接连没了,剩下他一个在世间孤寡无依。”
“意外得来你这个义子,如获至宝。”
“顺着你的意,推波助澜,帮你做成你想做的事。你万分感激他,孝顺他,养着他,照顾他,他重新又获得了赡养,不用担心暮年无人管,孤苦伶仃饿死冻死了。”
林毅喃喃,难以置信,世界观受到了巨大的冲击:
“由此,义父便欺骗司|法重器,救你。”
“可,哥……你毕竟乃他的杀子仇人啊,亲子被害之仇,不共戴天。他救你,他怎么过得了良心那一关?……”
林欢浅淡地道:
“你可能还不知道。福子死后,罗老爷子与我相处得挺好,因为我把在县衙做衙役得来的月俸,大部都交给他了。我接替了福子的位置,接下了福子赡养老人的职责”
当生存成为头等大事的时候,通常情况下,人都是会屈服的。
恨、怨、悲、嗔……一切激烈的情绪,尽消散。
最后。
“回去好好赡养你义父,罗老爹对咱林氏兄弟确实有大恩。”
“我虽然并不在乎被斩刑,但很在乎绵娘的清誉。绵娘很好,从来都不是县衙所说,通|奸与我、谋杀丈夫的淫|妇,她至死都是恨着我的。”
“呼……罗老爹做假证,帮助你推翻了旧审判结果,连并绵娘清白的名声,也终于回归了。” 无尽的昏迷过后,时宇猛地从床上起身。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星阅读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星阅读小说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鲜的空气,胸口一颤一颤。
迷茫、不解,各种情绪涌上心头。
这是哪?
随后,时宇下意识观察四周,然后更茫然了。
一个单人宿舍?
就算他成功得到救援,现在也应该在病房才对。
还有自己的身体……怎么会一点伤也没有。
带着疑惑,时宇的视线快速从房间扫过,最终目光停留在了床头的一面镜子上。
镜子照出他现在的模样,大约十七八岁的年龄,外貌很帅。
可问题是,这不是他!下载星星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无广告免费
之前的自己,是一位二十多岁气宇不凡的帅气青年,工作有段时间了。
而现在,这相貌怎么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纪……
这个变化,让时宇发愣很久。
千万别告诉他,手术很成功……
身体、面貌都变了,这根本不是手术不手术的问题了,而是仙术。
他竟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难道……是自己穿越了?
除了床头那摆放位置明显风水不好的镜子,时宇还在旁边发现了三本书。
时宇拿起一看,书名瞬间让他沉默。
《新手饲养员必备育兽手册》
《宠兽产后的护理》
《异种族兽耳娘评鉴指南》
时宇:???
前两本书的名字还算正常,最后一本你是怎么回事?
“咳。”
时宇目光一肃,伸出手来,不过很快手臂一僵。
就在他想翻开第三本书,看看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时,他的大脑猛地一阵刺痛,大量的记忆如潮水般涌现。
冰原市。
宠兽饲养基地。
实习宠兽饲养员。网站即将关闭,下载星星阅读app为您提供大神郭芍药的[七五]我的危险妻子
御兽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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