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电影后,墨简先进了浴室,师云整理起衣服。在衣帽间里,师云对着蓝白相间的校服笑起来,她拿出墨简的校服,想着小崽崽高中时候穿校服该多么青春,身上定是一股少年气,没能早点儿在墨简的生命里出现,也是蛮遗憾。师云拿起一旁的手机,翻起以前的照片,自己高中时候的校服也是这样的配色,她习惯把裤脚挽起来穿。
墨简擦着头发走进来,师云正背着身子要把衣服挂回去,一个手链从校服上衣口袋里掉出来。师云蹲下身子捡起来,手链上挂着一个很小的玻璃球,里面凝缩着两个人的照片,照片虽然小,但只要凑近就能看得清清楚楚,墨简擦毛巾的手顿了顿,脚下的步伐不自觉放慢了些。
照片上,墨简和那女孩各自戴着头盔,那女孩只露出一双圆圆的笑意盈盈的眼睛,那双眼睛让师云晃了神,师云的脑子里闪过些什么,又快速地否定,这就是墨简之前提过的初恋吧?师云笑起来,照片里的小崽崽也是酷酷的样子,真好奇小崽崽过去是怎样谈恋爱的。
墨简走过来,“云崽,去洗澡吧~今晚我们早点休息”,她把毛巾披在肩上,弯腰拉起师云的手,扫了眼师云手里的手链,没去接。
师云笑着把手链放进墨简牵着自己的手里,两只手拿起墨简肩上的毛巾帮她擦起发梢的水珠来。手链的触感在墨简手心里变得异常清晰,带着师云握过的温热,在记忆里,这条手链明明是冰冷的。
“小崽崽,又不多擦几下头发哦,”师云轻柔地帮墨简擦着头发,低下头用下巴点了点墨简的手心,“把珍贵的东西收好啦,丢了会难过的。”
师云的语气里,没有故作大方的醋意,只是温柔的提醒,像微风吹过心头,亲切地抚摸了她的过往。这个抚摸是如此地让人安心,没有侵略地意味,没有用力地过分,就只轻轻地,像是隔着时间,在对穿着校服的墨简说话。
“好啦,我去洗澡了,小崽崽自己把头发吹干。”
师云拿着毛巾揉了揉墨简的头发,偏过身子合上半开着的衣柜门,走了出去。
没再把手链拿在眼前看看,墨简打开衣柜,把它装进原本在的衣兜里,关起柜门。那个手链承载着的所有情感都属于过去的墨简,她不会去否认曾在自己身上发生过的爱情,不会去刻意掩饰自己曾表达过的爱意,那些最真切的过去和真实的此刻,都是墨简。
墨简坐在镜子前吹起头发,偶尔笑着透过镜子看看背后。身后的玻璃里面被雾气填满,流下几道水痕,隐约地透着师云的身形。一半吹风机的声音,一半莲蓬头的声音,都是最日常却长情的声音。
童奕然和妈妈在春节时日里,朝夕相处在一起,话一日一日地多起来,童奕然时常主动要求妈妈讲讲她小时候的故事。妈妈欣慰着,女儿终于好了,女儿终于正常了,她没再疑惑过,那天夜里没回来的女儿到底去了哪里,想了些什么。总之,女儿好了,这就够了。
“然然,明天妈妈就开始工作了,阿姨马上就回来照顾你。”
到工作的日子了吗?童奕然其实是恍惚的,她的身体觉得好累,这些天笑着的温暖的女儿好像不是她自己,只是有个女儿的灵魂住进了她的身体,在强硬地要她尽孝。
她点点头,没说话。
“开学之后就要考虑研究生还是出国留学了,这几天在家自己要多想想。这一次,妈妈让你自己选择。”
好迟的选择啊,童奕然的勺子抖了抖,她曾经最渴望的自由选择的权利,现在妈妈把它交握到了自己手里。可是啊,她不想再选择了,曾渴望得到这个权利是因为选择的背后有值得用生命去争取的意义,现在的选择已经不再有意义了。
童奕然又红了眼眶,那晚一个人在海边明明向自己保证过,不会再哭了,为自己的出尔反尔,她又哑声笑了笑。她把头埋在碗筷间,眼泪掉进她最喜欢喝的粥里。
“妈妈,我好累,我想休息了。”
她埋着头,声音充满了疲惫,两个胳膊支在桌子上,却只像是两根骨头在撑着整个身子,完全没了年轻生命该有的灵性。
“那今晚早点睡觉,我有事要先去公司一趟,碗筷放着吧,我回来收拾。”
妈妈走进房间里,开始更换衣服,快速地收拾好出了门。童奕然这才缓缓抬起头来,只是个抬头的动作,她却表现地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那样吃力费劲。她机械地收拾起餐桌,两只眼睛除了眼泪,只剩空洞。现在空洞的双眼,让人怎么也联想不到它曾被很多人夸奖是一双会说话的眼睛。原来,美丽真的会消逝,以一种让你来不及察觉的速度。
一切都收拾妥当,童奕然拿起水果篮里的水果刀,走进房间里,背靠着衣柜坐在地板上,她闭上眼睛,隔着木板感受着藏在衣柜深处的礼物箱,背后真的有一点点传来温度,这温度好像在让她和过去的自己一点点融合,在和女儿的身份一点点脱离。童奕然摘下脖子里曾被还在家门把上的护身玉,放在身旁的地上,这一秒,空洞的眼睛里奢侈地现出点点柔情。
“这一次,不要保护我了。”
她拔开水果刀的外壳,重重划在自己腕间,合上了眼,冷静地呼吸着。
疼痛是被清楚感知到的,童奕然的眉头是皱起的,但她不想再睁开眼睛了。对于未知的死亡,她不再感到害怕。她完成了所有计划好的事情,帮妈妈做饭、陪妈妈睡觉、和妈妈逛街,去看望爸爸……她的列表只剩最后一件事,去做自己。
流血的晕眩间,她又开着不熟练的卡丁车撞上了那个戴着头盔的酷酷女生,她依旧心动,红着脸跟上去想要搭话,那女生太高冷了,不太搭理她,可她还是摇着辫子无邪地笑着。
画面一闪一闪地,酷酷的女生对着她笑了,温柔地牵起她的手沿着无边的大海跑向了夕阳深处,追赶在夕阳的尽头,好像是一座无人知道的海岛。
师云裹着浴袍推开了玻璃门,墨简从镜子里对上师云的眼睛,关掉吹风机,站起身来移开椅子。师云自然地坐在了墨简身前,抱住她的腰,闭眼仰着头,任墨简擦揉着她的头发。墨简细致地帮师云吹着头发,抹着护发精油,动作衔接地十分自然,在一日一日点滴的相处下,她们已经形成了无言又独特的默契,这种默契像是织网,密密麻麻地把她们编织在了一起,难以被人解开,更难以脱身。
“好啦,都吹干了。”墨简抱起师云,“该睡觉啦。”
师云一只手环住墨简的脖子,一只手伸出来,遮在墨简的脸前,只露出她的眼睛,俏皮地左右歪歪头,看着墨简。
“怎么了呢?”
墨简把师云放在床上,握住她伸在自己眼前的手,“怎么这样看我?”
师云拉过墨简的手,掀开被子,俩人靠坐在床头,“想看看小崽崽的眼睛变了没有?”
墨简知道师云在说的是那个手链上自己的眼睛,她摇头笑了笑,“也变了,也没变。”
“哪里变了,哪里没变呢。”
师云靠着床头向下滑了滑,把头轻轻靠在墨简的怀里,面朝着屋顶,不自觉微眯起眼睛。
墨简抬起手遮住她眼前的光,又轻轻探过身子关掉了灯,只留下两盏夜灯。
“云崽,谢谢你这么温柔地面对我的过去。”
墨简顺着光线,两手捧住师云的脸,弯了弯嘴角。
“变了的是,我长大了。那个时候,我的眼里,是有她的,是带着一种骄傲和真诚在喜欢她。在那段感情里,我学会很多,关于主动,关于从小事里去喜欢一个人,关于平衡自己的骄傲和爱情里的低头,关于很多很多,我才变成现在这样。我学会主动地说喜欢,学会照顾情绪,学会制造惊喜,我能更好地去喜欢一个人了,在遇见你时,正因为学会了,我才敢抱紧你。不变的是,我还是相信,爱情的来去,除了爱本身消失,否则,其他的离别一定都是借口。”
师云握上墨简捧着自己脸的手,“嗯,我也这样相信。还是要感谢所有的遇见呀,小崽崽慢慢长大了。”
“云崽就不用长大啦,你已经有长大的我了。”
墨简在努力这样做着,希望师云不用再长大,希望师云更孩子气些,希望她能陪着师云变成老小孩。
那些被师云温柔回应的过去,就留给那个穿着校服的墨简同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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