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坐下,一阵风便吹过来,吹得四周的树木沙沙作响,我忍不住想道:若是小时候于这种天气上山,怕是要大叫着鬼来了,朝山下飞奔而去。
“你要杀我?”突然,一个女人尖锐嘶哑的声音从竹溪外的林木深处传来,惊得我和田浩差点从坐着的石头上滚下来。
没有人回答这个女人的问话,只听见树叶被风吹响的沙沙声。我和田浩惊魂未定,互看了一眼,迅速向说话声传来的方向靠近。我们竭力不发出一丁点儿声响,连呼吸都尽量控制。悄悄拨开草丛,我们朝那边一看,差点要叫出声来。
竟然是扇子哥大姑!她双膝跪在地上,耷拉着脑袋,头发散乱,嘴角鲜血淋漓,象是刚被人狠狠扇了几个巴掌。她的身旁,站着一个胡子灰白,头发也灰白的灰衣男子。由于他侧身对着我们,又隔了好几丈远,看不清嘴脸,就觉得那灰白的山羊胡子特别耀眼。
虽然扇子哥大姑这个女人很怪异,但她毕竟是元福母亲,我们非救她不可。说时迟那时快,我和田浩同时从草丛一跃而起,向灰衣人扑过去。
“砰!”一声骨骼碎裂的声音,灰衣人转过了身。
我们快,他竟然比我们还快。我和田浩还未近到他跟前,他已经将扇子哥大姑的头骨一击击碎,连哼都来不及哼一声,扇子哥大姑黄黄白白夹杂着红色血液的脑浆便喷射而出,甚至溅到了我们身上。
我和田浩被眼前突如其来的血腥震惊,从空中一下跌落到地上。灰衣人已经看到了我们,似乎没想到会被人发现,他马上回转身,一个跃进,朝林木更深处飞去。
我和田浩想都没想,立即从地上爬起来,也跟着他飞过去。
本来以为我们的武功已经长进不少,轻功在武林中也算排得上号。怎料这灰衣人轻功了得,不一会儿便把我们甩在身后,无影无踪。田浩急得满头大汗,还想继续追赶。我摇摇头,拉住他道:“别追了,看方向,他是朝山下去,我们追不上。”
田浩拼命摇头:“不行,辰雨哥,我们不能放弃。”
“扇子哥大姑还在那里……”我提醒田浩。心知她多半不能活了,但内心又存着一丝侥幸,万一呢?田浩低头看看身上溅落的脑浆,颤声道:“我们回去。”
顺着原路,我和田浩跌跌撞撞返回林木深处。怎么可能有万一?扇子哥大姑头骨爆裂,脑浆四溅,根本已是当场毙命。我们瘫坐在她的尸体旁边,心里的悔意翻江倒海一般。如果我们早一点出手,也许她就不会死?
“扇子哥呢?”田浩忽然问我,眼中的疑虑在慢慢变为恐惧,“他不是说今日陪他大姑去水源寺祈福么?”
我的全身忽地抽搐了一下,扇子哥应该和他大姑在一起,他为什么不在?
“扇子哥,扇子哥——”田浩大声喊起来。
“扇子哥,扇子哥——”我也大声喊起来。
山中回荡着我们声嘶力竭的喊声,没有人回答,一个人也没有。一阵狂风袭来,树木发出呼呼的响声。
狂风过后,暴雨如注。我和田浩象两只孤魂野鬼,顶着暴雨,在这林木森森的山中一路找,一路喊。
灰衣人武功极高,扇子哥遇上他,没有胜算……
我和田浩浑身被雨淋透,脚下尽是泥泞,走到最后都快走不动了。雨水和泪水在我们脸上混成一片,希望看到扇子哥,又害怕看到他时,他已是一具尸体。
“田浩,我们还是先下山去杜家大院吧。”我望望这停不下来的雨势,伸手拨开遮住他眼睛的一缕湿发,“红姐她们也许知道什么。”
田浩背过身,用手擦了擦眼睛,然后转过来。“好。”他的声音已经沙哑,神情也有些怆然。我们一人背一段路,把扇子哥大姑的尸体驮在背上,手里捏着她散落的头骨碎片,迎着暴雨,艰难向山下走去。
我们回到山庄,看到背上扇子哥大姑的尸体,几个下人吓得大声尖叫。将尸体和头骨碎片放在廊下,我和田浩来不及解释,冲进雨中,向杜家大院狂奔。
街上除了重重雨幕,哗哗雨声,再无人迹。我们象疯子一样,穿过街巷,停在杜家大院门口狂拍大门。
门开了,老梁的脸才露出半边,我们已越过他朝院子里掠去。
“扇子哥,扇子哥——”我和田浩一边往里跑,一边拼命喊。
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屋檐下,一片灰暗天色中的蓝色衣衫仿佛黑夜灯火。
我和田浩互看一眼,鼻子霎时一酸。
“你们怎么了?”扇子哥关切地朝我们招手。
我们朝他跑去,快到他的面前时,田浩忽然停了下来。我侧头望望他,意识到田浩在想什么,扇子哥的大姑……
扇子哥浑然不觉,招呼我们快进厅堂,念叨我们淋得象落汤鸡,要不要换件他的干衣裳。
“今日这雨好大。本该陪大姑去水源寺上香,也不知昨晚什么吃坏了肚子,半夜跑了七次茅厕。”扇子哥摇摇扇子,看了看屋外的雨,又道,“大姑让我今日在家休息。对了,你俩怎么冒雨过来,难道发现了江城女子下血的原因?”
我和田浩默默摇头,不知如何开口跟扇子哥说他大姑的事。
就在这时,屋外传来一阵说话声。红姐和梁嫂一边说话,一边收伞,见到扇子哥,红姐问道:“母亲回来了么?”
“大姑不是跟你们一同去水源寺了?”扇子哥奇道。
“今日水源寺香客众多,不知怎么跟母亲走散了。我们在水源寺找了好久,想着母亲没找到我们,可能自己回家了。”红姐抖了抖裙摆,虽然撑了伞,但雨太大,她的衣衫也淋湿了一块。
“大姑或许等着雨小些再回来,你知道的,大姑很讨厌淋雨。”扇子哥忽然又笑道,“今日什么好日子,这种天气也那么多人去上香。”
“观世音菩萨度化日,你不懂。”红姐又跟我和田浩点点头,便和梁嫂下去换衣裳。
我和田浩如坐针毡。事情已经很明了:扇子哥大姑在水源寺遇到灰衣人,被带上遥山。为什么要去遥山?那时还没下雨,街巷到处有人,遥山可避人耳目。如果我和田浩不是去采仙鹤草,不会有人在今日这种眼看要下雨的天气上山。灰衣人是谁?为什么要杀扇子哥大姑?
“你俩也去换件我的衣裳,当心着凉。”扇子哥摸摸田浩湿漉漉的头发,又捏捏我的湿衣裳,“都能拧出一滩水了。你俩换了衣裳,待会雨小了,跟我一起去接大姑。”
我的心针扎般忽地一痛,颤声道:“扇子哥,你大姑在我们山庄。”
“嗯?”扇子哥敲敲扇子,笑道,“怎么不早说?大姑在你们那里避雨?难怪你俩要过来。”
我避开他的目光,田浩拉拉扇子哥的衣袖,低声道:“扇子哥,我们现在就去山庄。”
我们三个人,迎着雨,向山庄走。我一边走一边考虑,一会儿进了山庄,要先想办法引开扇子哥的注意力,避免他一眼看到廊下的尸体。
到了山庄门口,扇子哥停下步伐,转头问我:“明镜山庄的位置并不在水源寺和杜家大院之间,大姑为什么要绕道来山庄避雨?”
“是……我和田浩带她来的。”我低声道。进入山庄,我马上看到廊下的尸体已盖上一大块白布,严严实实从头到脚遮住了扇子哥大姑。我松了口气,招呼扇子哥和田浩去我的房间。爹娘站在厅堂门口,满脸忧色望向我们。
“大姑呢?”扇子哥走进房间,四下张望,随即又笑道,“你俩今日怎么神神秘秘?”
“扇子哥,你听我们说。”拉开桌椅,招呼他坐下。我深吸了一口气,看看田浩,开口道:“今日我和田浩上遥山采仙鹤草,走到竹溪的时候,忽然听到林木深处有人说话。”
“‘你要杀我?’,是一个女人嘶哑的声音。”顿了顿,我鼓起勇气继续道,“我和田浩吓了一跳,悄悄过去,拨开草丛,发现……”
“当——”扇子哥的扇子掉到地上,他的喉咙动了动,艰难地吐出两个字:“大姑。”
我和田浩默默点头。扇子哥弯腰捡起扇子,低声道:“然后呢?”
“我和田浩发现,你大姑跪在地上,旁边站着一个灰白胡子头发的灰衣人。”
“灰白胡子头发……”扇子哥眼神迷茫,好像在记忆中搜寻什么。
“我和田浩同时向灰衣人扑过去,谁知……”我停下来,不知该怎么叙述那暴力血腥的场面。
扇子哥点点头,似是明白我在为难什么,低声道:“我大姑……还活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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