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手啊莱纳！已经没有用了…玛格丽特已经不行了！＂
＂…调查兵团的人过来了！＂
两个仓皇失措的同谋者把还在站在巨人后颈上发疯一般地乱砍的莱纳强制拉起来：＂快走啊莱纳！调查兵团已经离得很近了，莱纳！＂
＂我们为什么要走？那不是很好吗！调查兵团的有医疗兵吧！那样的话玛格不是就可以得救了吗？！＂
＂莱纳…＂
贝尔托特惊惧地瞪着在上一秒还无比地冷血无情的昔日的战士。
莱纳在为他最为关爱的战友流泪哭泣。
在她陷入险境的时候，莱纳马上就冲过去了。然后他一刀就砍死了巨人。
屋顶上没有玛格丽特的影子。
死去的无垢巨人的上半身趴在了房顶上，升腾的白色蒸汽模糊了三人的视线，他们还不确定掉在地面上的受害者到底是死是活，唯一能看到的只是她身下的那一大摊的血迹。
…即使现在还活着，受了那种创面巨大的伤，不到两分钟就会流血而死，调查兵团的人还在一路砍巨人，根本就赶不上——这还是在调查兵团可以发现她的前提上。
＂莱纳…你到底…＂意识到自己不是用巨人，而是用人类的形态亲手杀死了曾经的同伴，贝尔托特浑身瘫软地放松了胳膊，这让他差一点就拉不住失去理智的莱纳。
＂…快走吧。莱纳。＂亚妮像看疯子一样看着莱纳，她连一句其它的话都讲不出来了，只是机械地提醒着他赶快撤退。
金发的士兵脸上满是痛苦和不解：＂为什么要走…你当了三年的训练兵，学到的就是在这个时候放弃同伴一个人跑路吗？亚妮！＂
＂开什么玩笑啊你这个垃圾！！＂亚妮几乎是气急败坏地吼着，然后她一记重拳就砸在了莱纳脸上：＂事情变成这样，不都是因为你吗？！＂
＂…什么…你说什么啊亚妮，我听不懂…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救人啊，亚妮…＂
莱纳唇角的鲜血缓缓滴落，他的眼里全是眼泪。被那一拳揍得趴下的时候，他的手还乞求一般地虚虚搭在了亚妮的军靴上：＂亚妮啊…＂
亚妮惊骇地倒吸了一口冷气，几乎下一秒就想要把在伏在她脚旁的家伙像踢垃圾一样一脚踹开。
吓坏了的贝尔托特只是呆呆地站在原地，连声音也发不出来了。
＂贝尔托特！把莱纳架起来！＂亚妮抖着声音发号施令：＂快点！＂
贝尔托特如梦初醒地答应一声后俯身把莱纳的上半身捞了起来。
没有迟疑地，亚妮抬腿一脚重重地踏在了那个忘记了战士的职责的窝囊废脸上：＂你的脑子是出毛病了吗？！我们是战士，不是来玩士兵过家家的…我可一点也不想管你的破事！反正我是一定要回去的！！＂
＂亚妮！＂
＂别动贝尔托特！这家伙还没有清醒过来！＂
叮——
被打碎的几颗牙齿掉在屋瓦上发出了叮的声音。
重重的闷声响了好几下，亚妮停下来歇了半秒，然后她再次抬腿就踢。
这一次，跪在地上的金发男兵抬起手握住了她的脚腕。
＂别打了。亚妮。＂
莱纳慢慢地抬起头来，他的脸上全是血迹，原本高挺的鼻梁也被打得塌了下去。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一般，他用力地把有些歪的鼻骨捏正了，然后把沾在脸上的血和泪抹干净。
＂你把我打成这样，用巨人之力修复都要五分钟，被人发现露馅了就不好了。＂
＂呼…呼……你还真好意思说，混蛋家伙…＂亚妮终于得以喘了口气。
＂走吧。亚妮，贝尔托特。＂
这样说着，莱纳率先领头助跑几步后用立体机动升空，然后远远地离开了事发地点，连头都没有回一下。
莱纳…你真的没事了吗。
贝尔托特想这样问，可是最终他还是没有问出口。相反的，他只是回头看了一眼。
对不起…永别了，玛格丽特。
*
*
皮克西斯司令堪称是疯狂的作战计划成功了。艾伦的巨人堵上了城墙的破洞。
多亏了驻扎兵团的工兵部队和及时赶回的调查兵团，人类才得以阻挡巨人侵入罗塞之墙。扫荡困在墙壁内的巨人花了整整一天，墙壁上的固定炮不断地响着火舌，一直到所有的巨人都被消灭殆尽。这期间还捕获了两头巨人作为战利品…这对于调查兵团的情报侦察是极其有利的。
不过，死者和下落不明者达到了206名，负伤者多达898名，人类首次做到了从巨人手中收复失地的壮举，但是在欢喜之余，所有人也都在想，失去的人数也未免太多了些。
街道上的遗体堆积太多会导致传染病的蔓延，为了阻止二次的灾害，训练兵不得不在刚战斗完毕的时候就去收拾同伴的尸体…这很辛苦，也很不人道，可是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贝尔托特沉默地抱着膝盖坐在休息区的一段断裂的台阶上，许久都没有去看往日的战友。
…莱纳变得很不对劲了。
就算莱纳在那之后表现得没有什么异状，可是他还是可以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崩坏掉了。
正想着的时候，莱纳走了过来，然后停在了他面前。他眼前可以看到他军服的衣角。
＂走吧贝尔托特，我们得奉命去清理十二区的尸体了。＂
是第十二区，而不是第七区吗…太好了，这样的话不用看到那个人的死状了…
贝尔托特颤抖着拿双手抱住了头，眼睛也渐渐地湿润了。
什么啊，自己居然在因为这个而高兴吗…
在变成超大型巨人杀死那些素不相识的士兵和平民的时候，还可以自我催眠那些人都是有罪的恶魔死有余辜，可是这一次是…
＂别哭了，贝尔托特。＂莱纳的声音稳重无比，他搭在他肩上的手传递着让人安心的温度。＂不要想别的，专心在自己的目标，然后努力走下去就可以了。＂
＂莱纳，我只是…＂
我只是在哀悼而已。
＂……＂
不知道用怎样的心情把一具具或完整或残缺的尸体搬上车，结束了自己所在区域的工作后，他们在返回兵营的当迎面碰上了让。
＂喂…你们看见玛格丽特了吗。那家伙到现在都没有露面。＂
经历了那么多人间地狱一般的惨状，让此刻的表情还有些冲击过后的木然。
＂没有看到。大概是还在清理工作中吧。＂莱纳这样回复着。
＂哈…也对啊…＂让脸上有些冷汗，然后他哈地干笑一声拍了一下脑门：＂那家伙上次还吹牛说她自己一个人杀了一头巨人，怎么可能会…那我先走了，不打扰你们休息了。＂
让会发现的。这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莱纳抿了抿嘴背过了身去。他能感觉到，心里的某一道伤口似乎被扯得更大了。
.
让人不安的心情随着时间的流逝愈演愈烈。
足足过了好半天，让又回来了。
这次他脸上明显地有了烦躁的情绪。
＂你确定没有看到她吗？！…＂再次得到了否定的答复后，一脸不爽的让把矛头对准了贝尔托特：＂你也不知道吗？你不是19班的吗，贝尔托特！＂
＂……＂
＂别问了，让。＂莱纳起身把状态不对的贝尔托特护在身后。＂贝尔托特他看到了太多死去的同伴，精神有些不好。＂
＂算了。果然还是得去问问达兹和萨缪尔他们么…可恶，到底到哪去了啊那个笨蛋…＂让烦躁地挠了挠头发，在转身的时候嘴里还在低声嘟囔着些什么。
在那之后让再也没有露过面，一直到了傍晚。…他也许是去找人了吧。
一边把车上的尸体搬进火化用的木架子里，莱纳努力地不去想某些事，转而把注意力放在了艾伦耶格尔身上。
艾伦被驻扎兵团的人关起来了。他们会把他怎么样？艾伦会被他们推到审判席上审判吗。那些宪兵团的家伙一定会很难说服，说不定会判艾伦死刑…或者是更糟，现在很多士兵都对巨人忌恨至极，难保会直接拿枪进审判席去，就像上次的玛格丽特一样，拿着打开保险的□□就进去，难免不了走火。
玛格丽特…
＂啊…＂
为什么…又会突然想起你…
·
等贝尔托特把装着死去士兵的个人物品的箱子搬过来的时候，他看到莱纳在发呆。
什么活也不做，就那样呆呆地靠着装满了尸体的木架坐着，双手和指缝间满是干涸的血液和泥土。
已经足足地过了一整天，那些尸体已经散发出了难闻的气味。可是莱纳像是什么都闻不见一样，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莱纳…你还好吧？＂贝尔托特开口询问。
一秒后莱纳回过神来：＂我没事。＂
＂没事就好…＂
＂啊，莱纳你都搬了这么多了…＂路过的搬着箱子的一个同期生打了个招呼：＂去歇一会吧。＂
＂好。我也感觉有些累了。＂
＂嗯，回见。＂同期生抬脚要走，走了一步后又突然想起了什么：＂啊我忘了…贝尔托特，在下午的时候让托我给你道个歉，说他那时候情绪不好不要放在心上…哦，还说你们班长已经找到了，人在伤兵营，你也别担心啦。＂
这句话的意思是…玛格丽特被人救下来了？
伤兵营…
而且还说是下午，现在已经是傍晚了啊。
贝尔托特几乎是倒抽了一股冷气。
这样说的话，他和莱纳应该早就暴露了才是！
贝尔托特迅速转身面向了莱纳：＂莱纳！＂
弓着背坐着的金发男兵眼睛定定地看着地面，他的嘴角微微地向上翘着。
＂莱纳…你在笑什么啊…＂
＂你在说什么啊…我笑了吗。＂莱纳迅速站起身，声音冷硬无比。＂就算过了几小时，我们也得去确认我们的身份到底有没有暴露，暴露的话我们就得离开兵团伪装成一般民众了…没有的话就直接了结后患。＂
＂了结是…＂
＂跟上，贝尔托特。＂
*
受伤人数太多了，医院塞满了需要全天候监护的病人，而伤兵营只是一个布满了军用帐篷的露天场地而已。
莱纳很快就找到了他要找的那顶帐篷。
帐篷外面坐着的是让·基尔西斯坦。
＂怎么办，莱纳。＂贝尔托特站定看着那个守着帐篷门的士兵。
莱纳沉默了几秒，然后他握拳深吸一口气走了过去。
＂啊，你来了啊…＂让抬头看着来人，脸上满是破碎不堪和疲惫。＂传话的那家伙一定是忘记了。抱歉没有亲自告诉你…＂
看上去并不像是暴露的样子啊。
＂让，你…＂
没等他说什么，让自顾自地开了口：＂那家伙就醒了一个小时，足足问了我八遍她自己是谁…大概是摔下来的时候撞到头了吧。＂
说着，让苦笑着把头埋在了胳膊肘下，声音也渐渐地低下去：＂呵…我到底在干什么啊…明明应该是呆在里面照顾她的，可是我实在不想看到她那副样子…＂
莱纳居高临下地冷眼看着为最好的友人伤心难过的让。
玛格丽特是撞得脑震荡失去记忆了吗。
很好。至少现在他和贝尔托特还是安全的。
＂你先去休息吧。这里有我。＂
＂好…＂让慢慢地起身走过来，手在他肩上扶了一下。＂是你的话，一定会照顾好她的吧。＂
＂当然。＂
莱纳看着让逐渐走远，然后他一手撩开了帐篷门。
＂贝尔托特，你在门外看着。＂
＂哦…哦。＂
就这样结束吧，玛格。在你还没有把一切想起来之前。
静静地看着躺在简易搭成的床板上的昏睡中的少女，莱纳把手按在了让盖在她身上的军服上。
她的右臂处空空的。什么都摸不到。
那是当然的了。那个时候，他看到那个巨人先是把她的右小臂啃咬了下来，然后第二口是大臂。在那以后，他的记忆就很模糊了。
…他不知道最后发生了什么事。
不过一切都不重要了。只要把她的止血带解下来，她在几分钟内就会流血而死…谁都不会知道。
莱纳把手移到了少女残损的断肢处。
玛格丽特安静地闭着眼睛，呼吸浅浅地，她的脸上毫无血色。
＂……＂
手还没有碰到她的身体，他就不自觉地开始大喘着气，额上沁出了一层冷汗。
…他实在是做不到啊，看着这张脸去做这种事…
思考了几秒，莱纳拿起堆在一侧的枕头压在了少女脸上。
比起流血而死，这只是一瞬间而已，马上就不难受了，玛格…
紧紧地咬着牙关，他放在枕头上的双手慢慢地用着力。
……
……
＂诶……＂
诶？为什么…会有枕头在玛格脸上…
莱纳一脸后怕地把凶器拿开，然后跪在地上附身听了一下少女的心跳。
…还好还好，你没事。
庆幸地想着，他没有过多地纠结为什么枕头会盖在玛格丽特的脸上。…大概是她睡着的时候自己不小心拨到枕头了吧。
＂别担心…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的，玛格…＂
金发的士兵双膝跪地，胳膊紧紧地护着残破的少女，许久都没有松开。
.
就站在门外听到一切的贝尔托特神色木然地呆站着。
＂莱纳…＂
的确就是如此吧。
什么理想，什么目标，已经全部崩坏掉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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