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石岩有些不快。
城中这些人是不是把柳家盯得太紧了?难不成每次重明不管跟谁接触,都会要他们警铃大作?
柳重明向他微微摇头,让他不要大惊小怪地吓自己。
“重明说得对,毕竟是条人命,更何况那孩子也是个少见的怪物,死了可惜。”江行之漫不经心地接口。
“怪物?哪里怪?”慕景德好奇。
这个问题有很多人可以给他解答。
“王爷有所不知,这孩子的眼睛长得跟别人不一样,一只是金色,一只是蓝色。”
“杜掌柜当初的说法还有,那孩子从不会说谎,不是不敢,是不会,谎话说不出口,天生的。”
“算了吧,杜掌柜的话能听吗?他还说那孩子卜卦百发百中呢,我上次过来,半个字也没听到,明明就是个小哑巴。”
“对啊,他们的话能信吗?说的越邪乎,要的价越高。你是第一天出来玩吗?”
“也不一定啊,上次我去撞仙楼,先生说我第二天会破财,我就一天没出门,结果果然平安无事。”
有人笑着接口:“这种就是纯骗人,我是不知道你出门会不会有事,只知道你遇见他,倒真是破了财。”
一片哄堂大笑声中,慕景德也笑起来:“江湖术士招摇撞骗,听个有趣就好了,哪还能当真?”
“王爷,我倒觉得那孩子有趣得很,”江行之笑容淡淡的:“我几年前也来找他卜过一卦。”
慕景德听他说得正式,忙问:“什么结果?”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摇头,杜掌柜解释说,这就是诸事顺利的意思,结果那段时间我做什么都当真还挺顺利的。”
慕景德也忍不住大笑起来:“行之啊,你一本正经说这种笑话,一点也不好笑。”
一群人跟着笑起来。
“能让王爷开怀一笑,也算是我一件功劳了。”江行之转过脸,问身旁的柳重明:“重明呢?有没有玩过这些?”
柳重明微笑摇头。
他早说过自己虽然不信,却不会不敬,这些人一面期盼着能有人占卜出未来,一面又用亵渎的“玩”字来说起这件事,当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江行之笑:“这种事,信则有不信则无,重明不信,省了银子,却少了许多乐趣。”
“行之兄有没有听过一个故事?”柳重明反问。
“什么?”江行之问。
“从前有三个读书人进京赶考,临行之前向一名算命先生问应试结果如何,算命先生举起一根手指,结果三人里当真只有一人考上。”
慕景德赞叹:“这倒是算得准。”
“王爷赞得早了,”江行之笑应:“这算命先生耍了个心眼,无论这三人一起考上,还是一起落榜,只考上一人,还是一人落榜,都在他一根手指的算计中。”
慕景德这才明白故事里的门道,不由笑道:“倒是好狡猾的方法。”
“不可全信,也不可不信。”江行之给他斟了酒,岔了个话题:“王爷,就算是没有卜卦一事,您也该看看那孩子的眼睛,当真是玲珑剔透,非人间之物。”
之前便已经听旁人说了“小怪物”的样子,江行之的话更让他有些兴趣。
“行之,因为这个,你今天改选了奇晟楼?”
“王爷见多识广,我可是绞尽脑汁才想起来,这里有个乐子,王爷若是高兴了,别忘了重重打赏啊。”
柳重明与白石岩对视一眼,借卜卦之口说点什么危言耸听牵扯不清的话,这情况他们也见过不止一次了。
曾经有位司天官便在类似的局中起到了举足轻重的角色。
那一次,怀王被连累得禁足三个月,直到最后那位司天官被押入大牢严刑拷问时,才吐露真相。
怀王虽被放出,皇上却压下了挑起事端的根由,没容许更大的波澜掀起。
眼下的情况不明,让柳重明也想不出,身为齐王幕僚的江行之提到“那孩子”,真的是单纯猎奇有趣,还是以谁为目标?
面对白石岩询问的目光,柳重明也只能歉然地摇摇头。
只是因为江行之说起,他又忍不住想起自己在潘赫府外,也不当真是悲悯一条性命还是别的什么,居然会出手救起小小一名下奴。
可更让他记怀的是,那个孩子在他怀里拼了命地靠拢他,像是张皇无措的小兽终于找到了一处安心之所。
还有那几句越来越清晰的低语。
“重明……重明……”
柳重明的头有点疼他完全想不明白,为什么一个身份低微的下奴敢用这样的名字叫他。
而且还带着这样眷恋的意味,他们顶多只能算是见过两面而已。
为什么他最近总是会遇到各种古怪的事呢?
这边说说笑笑中,已经有下人去寻了外面的小二,给楼里举牌的事打了招呼。
没过多久,楼梯上传来纷杂的脚步声,奇晟楼主人杜权一脸笑意地先进了门。
“给各位爷请安,敢问是哪位爷要请个卦吗?”
他的眼睛飞快地环视一圈,许多人都是京中常露面的贵客,他都认得,自然也认得安定侯世子在席,可还有一人坐在世子的上席。
京中多贵人,可是这个年纪又能坐在世子上席的,也就那么几个。
杜权心中又是狂喜又是惶恐,不敢多看,也不敢把视线停留在谁的身上,只能谨慎地看着桌上,等着有人接他的话。
“杜掌柜生意兴隆,”江行之微笑着给他解围:“我好几年没过来看了,没想到杜掌柜这里的卜卦牌子撤了,出了什么事吗?”
杜权尴尬地赔笑:“江长史繁忙,也没出什么大事,就是……”
他吞吞吐吐半晌,这话虽然说出来会损失大半的银子,之前的不少人就是听完就走,可如果不把明话说在前面,万一一会儿没什么结果,让这些贵人觉得自己被平白戏耍了,恐怕会吃不了兜着走。
这些人可都不是傻子。
“就是……”他苦笑:“小曲哥年纪也大了,想是吃多了人间烟火气,没小时候那么灵光,二十次里能有一次说出点什么就是好的,其他都只摇头不知,小人不敢赚这个亏心钱,只能撤了他的牌子。”
“只摇头?”江行之敏锐地捕捉到其中的字眼:“摇头是什么意思?”
杜权诧异,不知该怎么解释,只能慌慌张摇头:“这……这样,摇头就是不知道……”
“这样啊,”江行之轻轻用扇子击着手心,笑着向慕景德说道:“公子,我刚刚忽然有个疑惑。”
在不方便明示身份的时候,他们都是这样称呼慕景德。
“行之,你就别吊人胃口了,”慕景德了解自己的这位手下,也知道自己这辈子都不会有这么弯弯绕绕的心思,否则也不会需要这些谋士幕僚:“有什么事就直说。”
“不是什么要紧事,我只是想起来,上一次这孩子也是只摇头,杜掌柜自作主张地解释,说我无病无灾,诸事顺利。”
江行之轻笑:“刚刚听了重明提起的那个故事,我忽然想知道,这个摇头究竟是什么意思呢?是不知道?卜不出?还是不肯说呢?”
在这说话间,双手反捆在身后的少年被推进门,刚踉跄两步,被人一脚踢在膝弯处,跪倒在地。
听到江行之的话,他微微喘息一下,慢慢抬起了头。
曲沉舟知道,自己完了。
不少贴心的店家在铺子外面支了棚子,把桌椅摆出去,在阴凉里可以喝茶休憩。放眼看去,一条街上都坐了不少客人。
“老板娘!”一个男人粗大的嗓音响在街上,引得不少人都不满地看过来。
在铺子里忙碌的老板娘忙在围裙上擦了手,出来应着:“呦,吴管事!今儿什么好日子,把您这样的贵人都引来了?”
“什么贵人不贵人,老板娘你这张嘴啊,可真是甜死个人儿了。”
吴管事作势用手指去逗弄,被老板娘塞了个酥饼在手里,搪塞过去。
“您来的正是时候呢,刚出炉子没多久,热乎着,您尝尝。”
吴管事心里想着好事,没跟她计较,咬了一口:“给我来四个。”
“好,四个酥饼,”老板娘吆喝着,手脚麻利地用油纸包了四个芝麻酥饼,笑着问:“吴管事这是遇到什么好事了,看您满面红光的。”
吴管事嘿嘿笑着,他都把风流韵事当谈资,骄傲着呢,从不掩饰:“酥饼换个新鲜玩意儿玩,你说是不是好事?”
老板娘心中咒骂着不修阴德,笑容尴尬,却挡不住对方侃侃而谈:“猜猜是谁?就是我们家杜掌柜名下奇晟楼的那个小怪物,叫曲……什么来着,对了,曲沉舟,这名儿不错吧。”
在烧饼铺的隔壁棚子下,有个年轻人正就着一壶茶在嗑瓜子,听到他们的对话,微微侧了脸过来。
“小曲哥儿啊。”
“对对,他非嚷着要吃芝麻酥饼,我这不就给他买来了,回去之后,就……嘿嘿。”
距离不远,老板娘也见过,想着那个眼神干净沉默的孩子,再瞧瞧眼前形容猥琐的男人,她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那孩子……”
她话音未落,便听到街头上一片惊叫声。
柳重明坐在轿子里,被这舒服的节奏摇得有些昏昏欲睡。
对于王爷们的邀约应酬,说不上喜欢,也说不上讨厌,左右每次都是差不多的套路,推来推去说些门面上的话而已。
难怪有时候白家兄弟会嫌他无趣,生生把十七八岁活成了七八十岁的样子。
他正把脑子放得空空的,发了一会儿呆,有节奏的摇晃突然停住,他急忙扶住车壁,才没有被从前面甩出去。
“世子,”一旁随时的管家片刻后回到车窗边,轻声说:“前面拦住了,说是之前出了事,街上很不好看,您看要不要绕路?”
“出了什么事?”
“据说有辆送柴的大车被马惊了,侧翻的时候压到了旁边正在买酥饼的人。也合该那人命短没躲开,几根柴把人都插穿了,地上流了红红白白一大滩。京兆府的人昨天过来围了现场,现在还没有放开路呢。”
柳重明皱起眉头,那场面想想就很不好看。
“绕路吧。”
他本来就没打算赶在齐王前面到,这一绕路,到的时间更晚,等小二为他推开厢房的门时,里面的人差不多都来齐了,只差他一个。
齐王慕景德坐在正对门的位置,一见到他进门,忍不住笑起来:“重明,怎么又来得这么晚,我就没见你几次不迟到的?难不成你平日里就是这么做生意?”
“做生意是一回事,来吃饭是另一回事,”柳重明笑着应道:“我怕来得早了,王爷说我吃得太多,把这一桌子的帐都算在我头上,那可糟糕了。”
慕景德大笑起来:“就你精明,生怕吃点亏,痛快点,罚酒三杯,这账就不算在你头上。”
旁人端了酒杯过来,柳重明连喝了三杯,忍着喉咙里火辣辣的感觉,坐去白石岩身旁,接过水杯灌了几口,才勉强把不适的味道冲下去。
“怎么来这么晚?”白石岩问他。
“路上遇到点事,绕路了。”柳重明答道:“就在榕花街那边,你来的时候没遇到?”
“没有,我没走那条路。”
坐在另一边的人放下茶杯,插了一嘴:“榕花街那边柴火戳死人的事吗?我昨天就知道了。”
“什么事?”慕景德本打算起个话题,听他们在这起这话,好奇问问。
“我只听管家简单说两句,没有看到真实如何,行之兄呢?”
被称为“行之兄”的那人也不过刚及弱冠的年纪,长眉细目,眼中像是时常带着笑一样,笑里七分儒雅,三分戏谑。
“我倒是赶得正巧,那辆柴车翻倒的时候,我也正在不远的地方吃茶,再向前一点,怕是被扎个对穿的就是我了。”
满座哗然,如果不是柳重明提到,谁也不知道江行之居然会遇到这样的危险,忙纷纷询问。
江行之啧啧道:“当真可怕,事情发生的太突然,那个人正一手接酥饼呢,结果柴火就戳过去了,整个人都被钉在墙上,把老板娘吓得昏过去了。”
他光是说到这个程度,就让人听得直起鸡皮疙瘩。
有人苦笑问:“行之,你也是胆大,亲眼看到那个样子,现在居然还能吃得下饭?”
“这算什么,你们也太小看行之了,”慕景德笑道:“我们这一趟回来,在洛城碰上了乱民,行之带人出去找官兵援手,回来的时候,也是这么个从容样,连头发都没有乱一点。”
江行之起身拱手:“王爷谬赞。”
说到这个话,众人都关心起来。
“王爷在洛城遇到乱民,有没有受伤?”
“怎么好端端的,会起了乱民?”
“现在有没有平息下去?会不会波及到京城。”
“对啊,毕竟洛城距离京城这么近。”
“不用慌,”慕景德抬抬手,压下了周围的声音:“不过是小股乌合之众而已,我已经令洛城府尹调兵压下,不会波及京城,诸位不必慌张。”
江行之也点头:“府尹大人说,这些人实则城外乱窜的悍匪,想必是见王爷车驾华贵,便乔装成良民,想要趁火打劫,他已经派人去四面剿匪,必然会对此事有个交代。”
“那就好,”有人心有余悸地拍心口:“这太平盛世的,这些人不想着如何勤恳劳作养家糊口,光想着做这等伤天害理的事,该杀。”
许多人跟着点头赞同,又有人殷勤道:“王爷贵体贵福,平安无事便好。”
“不是本王贵福,是父皇圣明,天下太平,此等宵小之辈才无法猖獗。”慕景德站起身,与众人一起饮了一杯。
“便以此杯敬祝父皇德沛天地,福泽绵长。”
酒杯放下之后,席上免不了将榕花街上突发的人命案和洛城猝不及防的突袭说在一起,又有人忽然问了一句。
“王爷,此番出发前,没有让司天官大人为您占卜一卦吗?”
此话一出,厢房里忽然静了静,连江行之都放下酒杯,似笑非笑地看着那人。
被身旁的人在桌子下面捅了捅,说话那人登时察觉到自己失言。
上一位司天官在四个月前被皇上下令处死,而在之后暗地里争夺这个位置的较量中,齐王到底还是没能胜过皇后嫡出的宁王慕景昭。
如今在司天官那个位置上的,是宁王的人。
齐王怎么可能在出发前让司天官为自己占卜,到时能不能拿得下这个差事是次要,恐怕一个不慎,会哪里触怒到皇上才是大事。
还是江行之打破了尴尬的气氛:“皇上令王爷尽早出发,司天官大人也正是繁忙之时,并没有劳烦郑司天。”
有了台阶,众人会意地躲开这个话题,却见江行之笑着转过头。
“王爷不知有没有听说,咱们喝酒的这里,也曾有人挂牌占卜,我早年来过一次,没想到这次再来,没找到那个铭牌了。”
慕景德自然不知道这么微不足道的事,只是江行之这个人说到的事常常很有趣,便随口应道:“这有什么稀罕,本王听说京城每条街上都有人挂牌占卜,生意不好,撤了也是正常。”
他调笑一句:“做生意这件事,该问重明才是。”
柳重明也笑:“只可惜我从不做这种亏心亏本的生意,说句好话倒也罢了,万一说句晦气的话,惹恼人家,我岂不是得不偿失?”
“重明说的也是,”江行之笑道:“我之前还当是那孩子没了,结果听说重明前段时间还把他从潘公公手里救回一命,难免好奇,人既然还在,杜掌柜怎么不给他挂牌了?”
听他提到潘公公,席上的大部分人都知道在说什么,有人忍不住低声笑起来。
慕景德刚回京不久,没有听说什么传言,纳闷地问:“你们笑什么?行之说的这个人很有名?”
“也……算是有名,另一种有名,”众人忍着笑给他解释:“听说潘公公过来玩,那孩子说不出个之所以,一时恼羞成怒,用卜骨砸了潘公公的脸,还趁乱逃走。”
“我还听说,杜掌柜把他往死里打了一顿,带去向潘公公请罪,没想到……噗……”
“哈哈我也听说了,那孩子又砸了一次潘公公的脸。”
慕景德听着有趣:“我还当真没见过有人这么大胆,潘赫岂不是要气疯了?”
“自然是恼羞成怒,”江行之不紧不慢地说:“许多路上的人人都看到了,潘公公把人拖到府外大街上,想把人用吊刑慢慢折磨死。”
他偏了偏脸,问道:“听说被重明救下来了?”
他盯着那些纵横交错的伤疤看了片刻,一只手抚摸着,慢慢向下,用拇指擦过有些干涩的嘴角。
“这么久没喝水了,渴不渴?”
自被捉回来后,曲沉舟被捆在这里一整天,米水未进,听到身旁有水声,忍不住轻轻舔了舔嘴唇,点点头。
虽然他知道等待自己的,绝不是能喝水的这种好事。
“回答我几个问题,我满意了,自然给你水喝。”
曲沉舟看不见柳重明的表情,只能感觉到那双手顺着脸颊向下滑,在咽喉两侧停住。
“今年多大了?”
“十四岁。”
“还这么小呢,死了是不是很可惜?”柳重明的手指捏住了柔软的脖子:“为什么要逃呢?”
曲沉舟咬着嘴唇,以沉默回答。
“你想逃去哪里?”
“你的主人究竟是谁?”
“不肯说吗?还有……”
柳重明的影子遮住了头顶的一片烛光,将气息吐在他脸上:“院里这么多人,你是怎么顺利逃到那边的?谁告诉你的路线?还是说,这边有谁是你的内应?”
这是柳重明最在意的事,别院都是他布置的人,绝不可能是能让人随随便便就出入的,更别说一个浑身带伤的人,居然能逃到与外面一墙之隔的地方。
那只手压迫着脖颈两边,渐渐收紧,曲沉舟的脸色越涨越红,却始终死死咬着下唇,一言不发。
“你只要肯说实话,我就把你从奇晟楼买回来,你的主人能给你的,我也一样能给你,还能给更多。”
那双手将曲沉舟能呼吸的缝隙越压越窄,眼睛被遮住后,所有的感官都灵敏起来,手腕被捆住的麻痹,周身伤口的剧痛,还有喉间的窒息。
意识也开始恍惚。
求生本能下,他拼命地向后仰起头,张开嘴大口地喘气。
坚硬的鞭柄顺势撬开牙关,狠狠地直抵到舌根,仿佛要将咽喉捣穿一样。
疼痛和窒息令他挣扎起来,可手脚都被死死捆住,只能如濒死的鱼一样反弓起后背,又在后腰的剧痛中清醒。
就在窒息崩溃的边缘,扼住脖颈的手突然松开,一丝空气涌进来,他想猛烈地呛咳,可口中的鞭柄压得舌根发麻,让他连这点动作都无法做到。
一瓢水不紧不慢地缓缓倾泻而下,浇在他的脸上。
曲沉舟的口鼻中瞬间被水填满,宝贵的空气被挤出去,只有冰凉的水争先恐后地涌了进来。
他终于被呛得剧烈咳起来,可越是咳得厉害,水越是汹涌地灌进来,明明有一丝可以呼吸的微弱希望,却一次次被阻隔。
在他已经挣扎得几乎用光了全部力气时,那瓢水终于倒光。Μ.5八160.net
曲沉舟瘫软在床上,拼命地吞咽着水,在微小的缝隙中大口呼吸,那只手又一次抚上他的脖颈。
“想好了吗?”
他向后仰起头,想要摆脱那只手的桎梏,喉中发出颤抖的呜咽,却仍执拗地摇头。
在死亡的掌控中,他甚至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想死,还是想活着。
又一次窒息到濒死边缘,又一次仿佛无止境的水迎头浇下来。
如是往复几次,曲沉舟挣扎到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软倒在被水完全濡湿的床上。
“你倒是比我想的还能熬刑,受过训练吗?”柳重明倒有了新发现,手指体贴地为他拨开濡湿在脸上的乱发:“还没想好吗?现在能左右你生死的,不是你的主人,是我。”
曲沉舟无力地喘息片刻,还是摇了摇头。
柳重明若是知道他在暗牢里经历过什么,就不会以为这样的拷问能得到什么回答。
可他想放弃挣扎了,重活一次本就是侥幸偷生,面对重明,生也好,死也好,也许这本就是他该偿还的债。
柳重明不恼,又温声劝道:“你无论说什么,我都会保下你,如何?”
曲沉舟翕动嘴唇,像是想要说话,那压住舌头的鞭柄果然很快被抽出。
“世子想……知道什么?”
“你究竟是什么人,是不是认识我,你在为谁做事,怎么能逃到那边去的,只要肯开口,说什么都可以。”柳重明耐心地循循善诱。
“只要肯开口……”
黑布蒙着的眼睛略弯了弯,嘴角也勾起一点弧度,曲沉舟最知道哪里是能够激怒柳重明的死穴,就像他知道怎么激怒潘赫一样。
死到临头了,不妨让他再恶作剧一次。
“什么都可以吗?”
“可以……”
不知怎的,柳重明在这莫名其妙的微笑中竟品出一点不妙的滋味。
柳重明一夜没睡好觉,要不是今天是例行听几名管务报账的日子,他连卧房门也不想出。
管务们抱着账簿兴冲冲而来,本打算讨声赞赏,又在世子爷面如锅底的漆黑脸色下闭上嘴,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柳重明撑着头,脸上挂着黑眼圈,困得要死,又不敢睡觉,好像一闭眼睛,那个声音就不受控制地在脑子里打转。
一个字也听不进去。
管务们识趣地长话短说,放下账簿,噤若寒蝉地悄悄退了出去。
他如释重负地吁出一口气,想静下心来翻翻书,面前的字像是在飘一样,半点也看不下去。
只能耐着性子翻了心经出来读一读。
从前他性子浮躁时,哥哥就会让他抄写经书,平心静气。
可没安静多久,门外的青石路上便传来了哒哒的脚步声,有人脚不沾地,欢快地向这边飞奔。
“重明!重明!”
作者有话要说:完结了完结了哈哈哈,疯狂撒欢跑,全订的小天使能不能给评个分!!感谢!
从来没想过自己能写这么长的文,虽然舍不得,但是也没什么遗憾
如果写再详细点会更好,剧情太多,俩崽的感情线又复杂,所以在配角身上着墨有限
然后呼喊!求收藏预收鸭!求收藏作者鸭!
下本见啦!容我存一些稿子,这本开文时存稿八十章,完结时已经一滴都不剩了
羞涩有长评吗
下面捋一下所有文的时间线,有些太久了,可能记得不是太真切
白龙谢凡在人间偶遇沈宣,再加上当时还傻乎乎的拖油瓶弟弟黑龙崽,过上夫夫养娃没羞没臊的日子。
沈宣为保护兄弟二人身死,谢凡在无数轮回中寻找沈宣的转世。
以上内容来自观澜无尽,谢凡字观澜,取“懒看人间不平事”的意思,无尽就是无数轮回中,名字取得非主流,这文是真凉tt
小黑龙因为沈宣之死,开始在人间游历,化名江自流时遇见程朔,二人在乱世中异军突起,携手开创晋朝。
江自流被封一字并肩王,几年后,以叛国罪名,在程朔面前被凌迟处死。
黑龙肉身死去,灵体回到出生地,因为不甘心想回去找程朔,被暴躁谢二白谢凡锁入寒潭,两人定下赌约。
大檀太子萧惟误入山洞,救出黑龙。
数年后,黑龙将信物交给下属化蛇,带去与萧惟相认。
化蛇冒名顶替,被封为国师,而后害死萧惟,被黑龙夺取内丹,囚禁于海岛。
黑龙化名楚玄,辅佐萧惟之子萧敬川开创盛世。
以上内容来自萌君恶臣录,虽然是无cp,但我真的好爱楚玄和萧敬川的相处和感情
隐居深山的偃师一族为求长生,却不幸灭族,只留下最后一名偃师和他的木甲人。
两人为找到灭族真相,四处流浪,机缘巧合下在街上遇到了唱曲的琴师。
而后为寻找沉木出海时,误入生灵之境,遇见被幽禁的化蛇。
化蛇赠与沉木,并在听说琴师的事后,携带安宁赠送的木精,选择入轮回,寻找重明鸟。
以上内容来自偃师,安宁虽然有劈山斩水的力量,但既怂且软,除了用到偃术,其他时候存在感趋近于零
化蛇转生为太傅之孙,幼时生病后双瞳异色,有了预言的力量,
但太傅怕惹来事端,一直不许他出门,直到被白七白墨叽和顾栖两人绑架出来,之后成为主角团搅屎棍中一人
以上内容来自天命风流,这本基本就是纯朝堂类故事,除了化蛇之外,都是普通人
最后一章出现的参茸花也是在好几篇文里跑龙套,如果哪天我想写言情了,大概率会写她吧
本体是朵参茸花,把人吞下去能治病,追随黑龙老三,是个擅长写话本子的同人女,热衷于yy主人和同僚们
在这个世界观设定下,还有谢二白和楚三黑的唯恐天下不乱、时常被两个弟弟殴打的大哥没有写过,大哥的故事一直在酝酿,总有一天会写出来
这本就完结了,谢谢大家不离不弃,下本见 无尽的昏迷过后,时宇猛地从床上起身。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星阅读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星阅读小说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鲜的空气,胸口一颤一颤。
迷茫、不解,各种情绪涌上心头。
这是哪?
随后,时宇下意识观察四周,然后更茫然了。
一个单人宿舍?
就算他成功得到救援,现在也应该在病房才对。
还有自己的身体……怎么会一点伤也没有。
带着疑惑,时宇的视线快速从房间扫过,最终目光停留在了床头的一面镜子上。
镜子照出他现在的模样,大约十七八岁的年龄,外貌很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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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的自己,是一位二十多岁气宇不凡的帅气青年,工作有段时间了。
而现在,这相貌怎么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纪……
这个变化,让时宇发愣很久。
千万别告诉他,手术很成功……
身体、面貌都变了,这根本不是手术不手术的问题了,而是仙术。
他竟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难道……是自己穿越了?
除了床头那摆放位置明显风水不好的镜子,时宇还在旁边发现了三本书。
时宇拿起一看,书名瞬间让他沉默。
《新手饲养员必备育兽手册》
《宠兽产后的护理》
《异种族兽耳娘评鉴指南》
时宇:???
前两本书的名字还算正常,最后一本你是怎么回事?
“咳。”
时宇目光一肃,伸出手来,不过很快手臂一僵。
就在他想翻开第三本书,看看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时,他的大脑猛地一阵刺痛,大量的记忆如潮水般涌现。
冰原市。
宠兽饲养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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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兽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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