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大师仰头看了看天色。
他们来的时候是早上,太阳逐渐升起,此时已升到正中,日当空。
这样的时间自然是有讲究的。
徐大师很清楚,自己的长处在卜算而不在驱鬼,如果真的发现了问题的所在,少不得要借着正午的烈阳将阴鬼的寄宿之物除去。
是的,阴鬼。
莫浩初苍白憔悴的模样,在常人看来大概是饱受一年来的折磨形成,而如徐大师这样的卜算达人,却能一眼看出,其被阴鬼所趁。
和江清不同。
徐大师看的是面相,是命理,江清却是凭借对气息的敏感。
可说殊途同归。
或许是职业病,徐大师看一个人时,首先看的不是容貌或穿着,而是面相——毕竟这是大大方方展示在外,最容易被看到的部位。
因此他便注意到,江清的不凡。
这位微微佝偻着身躯的老者脸色苍白地看向别墅的方向,看向方才岳家姐弟和江清离开的方向,过了许久,才长长叹了口气。
“抱歉,我接个电话。”
趁着莫妈妈暂时离开,许仙凑近了徐大师,压低了声音道:“师父,我们走吧?”
徐大师咳了两声:“怎么?”
许仙不忿道:“先前那个小孩那样挤兑我们,这个莫夫人道歉的态度很敷衍——小孩不懂事,她也不懂吗?分明是不信您。”
徐大师心平气和道:“你又没有展现出本领,怎么指望她相信呢?”
许仙小声道:“但……”但师父您可是莫先生千请万请才答应出山的,您本来早已不接这些委托了!
似乎知道小徒弟要说什么,徐大师抬手咳了两声,制止了他,“不过你说得对,我们是该告辞了。”
“……”许仙怔了怔,跃跃欲试道,“然后再等莫先生去请?”
到底是年轻人。
徐大师好笑地摇了摇头。
不够沉稳,有些跳脱,期盼世界对自己刮目相看,期盼看轻自己的人后悔莫及,期盼在足够隆重的场合一举定乾坤。
徐大师缓缓道:“不是你想的原因。”
许仙有点脸红,底气不足地否认:“师父怎么知道我想了什么。”
徐大师没和他纠缠这个话题,而是道:“方才跟着姐弟俩来的那位年轻人,我看不透。”
许仙凝神细听。
这样的情况,以往并非没有遇到过。
接下来,师父就会讲解看不透的原因,比如和国家大势牵扯,比如幼时被高人改命,比如曾有过某种奇遇,可这次却没了下文。
“师父?”许仙疑惑。
“这次,恐怕是真的遇到高人了。”徐大师笑得既是苦涩,又是向往,带着深深的惆怅:“如果是年轻时候,我大概会不服气,会去挑战,中年时会前往请教,可现在太老了,已经一只脚踏进棺材,竟然只想着离开。”
朝闻道,夕可死矣。
可若是朝闻道的入口,却没了探索的时间和精力,夕死之时,该是何等憾恨和不甘?
徐大师发现自己怕了。
“等莫夫人过来,我们就向她告辞吧。”撕心裂肺的咳嗽后,徐大师这样下了结论。
许仙胆战心惊地帮师父轻轻拍着背,到底不甘愿,小心翼翼道:“师父,那人那么年轻,能有多大本事?如果您没有把握,不妨叫上李师兄,虽然……”虽然李师兄很忙,可师父您的事,他当然会有时间,就算他没有,他手下的天师也会有的。
这位李师兄,正是李冠玉的叔叔,天师协会鹰派副会长,李靖。
或许是和托塔李天王一个名字的原因,李靖常年都是一张严肃脸,作为师弟的许仙和他其实不太亲近,但因着年轻人心中的向往,对于位高权重的师兄,许仙一贯是尊敬和仰慕的。
“不用说了。”徐大师摇手,打断了许仙未说完的话,“不要因为这等小事去麻烦他。”
这怎么是小事呢?
关系到面子啊!
许仙动了动嘴,却是道:“师父,您说那人本事大,可他不一定会帮着解决问题啊,先前那位姑娘不是说,他是来看望学长的么?”
徐大师微怔。
倒是忽略了这点。
莫妈妈迎面而来。
徐大师点点头道:“还是你考虑得周全,待我问问。”
*
徐大师和他的小徒弟两人,在前者和江清说了几句后,恭恭敬敬告辞离去。徐大师的恭敬发自内心,许仙则只在表面,眼珠子打转的模样一看就不服气,可那又如何?
江清懒得搭理。
一个平庸无趣的凡人而已。
“这是怎么了?”莫妈妈蹙眉,疑惑地看向儿子,“这个徐大师,突然说要跟你学弟说话,然后又说事情很快就会得到解决,这就走了?”
简直莫名其妙。
说好听点叫神神秘秘,说不好听的就是装神弄鬼。
岳宜安自豪脸:“因为江哥哥已经发现关键了哦!今天晚上就可以搞定啦!”大声宣告的小模样,就像是真正有本事的是他一样。
这可能就是脑残粉“与爱豆荣辱与共”的境界吧。
莫妈妈一下没反应过来,有些吃力地理解道:“等等,不是学弟吗……这位是……?”
作为内宅妇女,生了儿子后就没再工作的女人,莫妈妈的反应和理解能力有些慢。
岳映秋挽住莫妈妈的手,柔声解释:“这位是我们请来的大师,一眼就看出浩初的问题,也一眼就看出那位徐大师擅长的是卜算之道。”
莫妈妈喃喃道:“卜算……算命?”
“是啊是啊。”岳宜安歪了歪脑袋,“肯定是他算不出江哥哥的命,自惭形秽才走的!”
倒是猜中了。
“不用担心,女士。”江清柔和了嗓音,自有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今晚过去,一切都会走上正轨。”
“是……是吗?”
“当然。”
青年悠然平淡的神色莫名有种令人相信的力量,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瞳中映出自己的身影,莫妈妈的心忽然就平静下来。
“我去给你们切点水果。”
莫妈妈离去时,神色是平和而虔诚的,就如同远古的先民祭祀神灵以求来年风平雨顺那般。
众人侧目。
岳宜安拍手称赞:“不愧是江哥哥,特别帅!”
岳映秋佩服道:“我还以为要编一大串呢,比如你来自一个天师世家,家学渊源,从小耳濡目染什么的,没想到……”
没想到简简单单就过关了。
说起来,到底是怎么过关的?莫阿姨不像是会被美色迷惑的人啊——尤其是在儿子的问题上,向来慎之又慎。
岳映秋探究地看向江清,望进双清澈的眼睛里。
仿佛清冷月光下微微泛着碧色的水流,说不出的宁静和深邃,又如夕阳余晖下无波无澜的水面,如明镜般映照自身种种心绪。
是很漂亮,可也仅此而已啊……
岳映秋有些失神地想。
她自然不知道,江清在某些时候,是会在眼眸上,附上灵力的。比如想让人安静,比如想让人相信。
对于身旁的喧嚣,莫浩初置若寡闻。
他的视线,只死死凝在吊坠上。
或者用另一个好听的名字——胭脂扣。
旧时女子用来盛放胭脂的容器,长长的链子串着小小的盒子,当做项链挂在脖颈,需要补妆时,可找个僻静地方取出,很是方便。
而书桌上这个,更是其中的精品。
链子是纯银,在天光下闪烁着干净的光泽,盒子是圆形,风格古典,底色为藏蓝,边缘金线描纹,中间是一只展翅欲飞的彩蝶,四周点缀着小小的花,衬得这只彩蝶更为绚丽生动。
何止生动,简直栩栩如生。
莫浩初摩挲着胭脂扣上的彩蝶,感受着手下凹凸不平的触感,心下似乎掠过许多感触,又似是空茫一片。
不知发了多久的呆,莫浩初回过神来,就见莫妈妈、岳家姐弟和江大师四人都在看着他,神情担忧——江大师除外,手边是一个插着牙签的果盘。
莫浩初心中一暖,宽慰道:“我没事。”他自嘲地笑了笑,“当初我还觉得这个吊坠很有复古气息,现在看来,恐怕真的是古董。”应该是很有历史气息才对。
岳宜安脑瓜子转得很快:“不会是明器吧?”明器,即冥器,简单点说,就是陪葬品。
莫浩初平静道:“有可能。”
莫妈妈担心地看着儿子:“什么明器?这个坠子你不喜欢的话,妈妈给你扔了。”
“不用。”莫浩初笑道,“明天我自己扔。”
晚饭,江清吃了一顿大餐。
西餐。
家里开连锁餐厅的岳家姐弟叫来了旗下最为优秀的厨师团队,一道道菜品有条不紊地端上。
红酒焗蜗牛、海鲜蘑菇汤、意大利烤肉、黑松露杂菌薄饼、低温慢炖牛舌、有机蔬菜,鹅肝雪糕、柠檬蛋挞、舒芙蕾、手工冰淇淋……
大餐诱惑,正是江清接下委托的原因。
不知为何,田素总是做不好西餐——如果岳映秋当时在微信里说的是请江清吃中餐,这事儿妥妥吹了。
连岳映秋自己也没想到,她准备了种种“诚意”来说服江清,结果居然是美食起了效果。
又不要钱——好吧要钱对江清可能是种侮辱,怎么看他也不像是缺钱的模样,和别的大师不一样;
又不要名——跟江清提起把他介绍给圈子里的其他人(全都家资丰厚),被果断拒绝,说不想被打扰;
又不要势——说以后有事自己一定会全力帮忙,不行还有莫家,江清表示没有根本没有这个必要,语气好似笃定什么事也难不住他。
……
岳映秋当时都绝望了。
直到她以强行续一波的聊天口吻排解尴尬,说起本打算让西餐大厨做个饭招待——
真是世事无常。
其实吧,这一年莫叔叔请了这么多大师来,要么是骗子,要么自称能力不足不知道是不是骗子,反正都没能解决问题。
两家关系很好,岳映秋看了这么多,见够了莫家从希望到失望,也见够了所谓的大师,还不至于因为一次中元节的经历,就这般盛情地邀请江清。
如果不是岳宜安坚持的话。
回想起前段时间每天忍受混账弟弟花式炫爱豆的魔音洗脑,多少被影响,觉得江清是光是电是唯一的神话的经历,就忍不住一阵羞恼。
从这个弟弟能走路能说话开始,这样的事情,真是数都数不清。
岳映秋时常觉得,自己上辈子可能是个勇者,斗倒了魔王,现在魔王投胎成她弟弟来报复她了。
不过,这次要感谢岳宜安的坚持。
穿着香槟色燕尾服的英俊侍应生侍立在江清身边,面带微笑,低眉垂目,眼角余光时刻注视着老板子女的贵客。
作为顶级西餐厅的资深侍应生,燕尾服看人的眼光早已得到历练,从一个人的外表、穿着、举止和礼仪推测其出身和教养,是燕尾服的拿手绝活。
但这位贵客却给他出了难题。
打扮很普通,大街上一抓一大把,可在近处看,这衣服的料子却似乎不是自己认识的任何一种……相貌没得说,即使身为同性,燕尾服也忍不住想要多瞧几眼多欣赏会儿,这也让他起初做出了错误的判断,以为这可能只是个幸运的天然帅哥——接着贵客开始吃饭了。
看得出,这位年轻的客人很久没吃过西餐了,甚至可能是第一次吃,使用刀叉很生疏,可这生疏仅仅是昙花一现,很快就被纠正过来,礼仪完备地挑不出错误。
更难得的是,这位贵客的举止自带韵律,有种音乐般的美感,随着时间的推移,典雅的气质也很快体现出来,燕尾服见过英国的传承贵族,只是坐在那里就好像把背景变为奢华的古堡,可这位贵客身上却不见任何奢侈的气息,却更让人仰望。
出尘脱俗,如在云端。
好似长久处于高高在上的尊位养成的那种气质,理所当然的俯瞰,又奇异地不会让人感到不适。
附近的大家族似乎没有这样的人,难道是遵循古老传统的隐世家族?
先前的疑点似乎都说得清了。
燕尾服的兴趣越来越大,不住地瞧着这位贵客用餐,只觉得这画面也是种享受,然而……
这享受未免太过长久。
燕尾服的目光逐渐呆滞。
这位贵客一定不是人类吧?!
就算大胃王比赛的冠军,也不一定能有这种好胃口,何况这位贵客的手一直这么稳定,动作典雅而快速,完全没有被撑到的迹象……人类不可能吃得下这么多的!
岳映秋喝了口红酒压惊。
考虑到正常情况下“治好”莫浩初莫家会给的报酬,岳映秋换算了一下,果断采用了最高规格的餐点,许多原材料用的都是原本空运给西餐厅,再让餐厅限量供应给客人的,即使如此,一顿饭下来,江清还是亏了。
——按正常人食量计算的话。
现在的话……岳映秋没有算消耗的心情。
此时岳映秋的内心和燕尾服达成了一致:这一定不是人类吧?!人类不可能吃得下这么多的!
只有岳宜安仍然自在:“不愧是江哥哥,吃饭都比别人多几碗!”
岳映秋:……这特么是几碗?你家的碗和食堂的大锅一样大啊?!哦不,是我们家。还有你是机器人吗,“不愧是江哥哥”是你的启动指令?!
人类的本质果然是复读机。
脑袋里冒出这个无厘头的想法,岳映秋又喝了口红酒,突然想瞄瞄江清的肚子。
应该鼓起来了吧?
想想也很有趣。
无视众人的表情,江清吃得挺开心的。
餐厅装潢复古华丽,餐具由精致的瓷器、水晶和银器制成,餐品用料新鲜天然,包含来自世界各地的风味,每一道都经过了厨师们以油画为蓝本的创作,尽管江清不太能欣赏,却也能感受到其中的心意。
这是个很奇特的景象。
全场安静,所有人都心情复杂(双眼放光)地看着客人吃饭。
等到江清放下刀叉,做出用湿巾覆上嘴唇的动作时,燕尾服情不自禁问道:“您吃饱了吗?”
这样无疑是很失礼的,但此时没人关心这个问题,都用渴望回答的神情看向被问的人。
江清顿了顿,矜持地点了点头。
……那个停顿是什么意思。
岳映秋和燕尾服的内心既抓狂又麻木,有了精神分裂的趋势。
见老板的子女没有反对的意思,燕尾服又询问了客人对餐点的评价,得到了“我第一次吃西餐,和中餐有不同的风味”这句说了和没说差得不是很多的话。
果然是第一次吗……
饭后,岳家姐妹和江清出门,散步去莫家。
他们当然不是在莫家吃的。
到别人家这么做,关系再好也不太对劲,尤其是因为莫浩初的事情,莫家的氛围一直不太好,很有种古诗中描绘的“凄凄惨惨戚戚”的感觉。
反正同样住在汇景名城,两栋别墅之间的距离也不远。
岳家别墅。厨房。
燕尾服精神颇为恍惚地叫厨师团队收工,见他们神色轻松,还有心情问客人的评价,忍不住道:“你们觉得一个人吃这么多没问题吗?”
胖胖的主厨边收拾边笑道:“什么一个人?”
燕尾服提高了嗓门:“客人只有一个啊!”
“什么?”胖胖的主厨和其他厨师都惊了,“不是一桌客人吗?”
燕尾服:“……”
厨师们:“……”
表情都十分好看,像油画。
散步途中,岳映秋频频瞄向江清的腹部。
平坦,没有一丝隆起。
这不科学啊?!等等,难道说当天师还有这种好处,光吃不胖,而且吃多少都不胖?!
岳映秋眼睛一亮,异想天开道:“江清,你看我有当天师的资质吗?”
“没有。”斩钉截铁。
岳宜安凑热闹:“我呢我呢?”
“没有。”
好苗子不是那么容易找的,龙虎山的天师很多也只是个花架子,并不是说灵气复苏了大家就都有神通了,相对于庞大的基数来说,那几个天师只能说是小猫三两只。
以上是赖和光吐槽的。
仗着是个小孩子,岳宜安好奇地问:“江哥哥,你吃了那么多东西,都到哪里去了啊?”
江清冷静道:“我有个黑洞胃。”
岳宜安眨着大眼睛:“不愧是江哥哥,真幽默!”
岳映秋……岳映秋什么也不想说,已经对这个马屁精弟弟绝望了。
莫家新添了一个人。
莫爸爸回来了。
五十多岁的男人,头发有些稀疏,发际线后移得有限,五官较为立体,肚腹微微隆起,身材也有些走形,透过脸上的皱纹,仍能瞧出其年轻时的俊美。
“莫叔叔好。”
“莫叔叔好!”
“秋侄女、安小子。”莫爸爸笑着打招呼,尽管努力保持稳重,为此甚至没有脱下工作时穿的西装三件套,可语气中的急切仍然泄露了他真实的心情,“这位就是江大师吧?”
尽管年纪轻,可这通身的气派却不简单啊。
莫爸爸含笑凝视江清,似乎不看着人就会跑了。
在得知徐大师也告辞后,莫爸爸的内心是绝望的,徐大师已经是他通过多方打听找来的最有实力的一位了,如果也不能解决爱子的问题的话……
好在有转机。
既然连徐大师也特地找这位年轻人说完话才走,那么对方的本领在徐大师之上——至少在这件事上本领在徐大师之上,也是可以推测的了。
“多谢江大师替犬子除患。”莫爸爸殷勤道,“不知江大师有什么需要的?”
这句话有些双关的意思,既可以理解为作法的需要,也可以理解为报酬的需要。
岳映秋没想这么多,兼且她已经付过“报酬”,直接道:“要不要摆祭坛?我看你也没带什么东西啊……对了,我们可以旁观吗?”
“我对演这种戏没兴趣。”江清道,“旁观随意,但你们看不到什么的。”那阴鬼和莫浩初,前世有因果。而要把这么长的事情说清楚,光是将鬼唤出来让它用嘴说可是说不清楚的,不如“看”。
六人一起挪到莫浩初的卧室。
房间够大,多搬几张凳子就好,不会挤。
莫浩初站在衣柜前,愣愣道:“我躺到床上去?”驱鬼的方法这么别致新潮的吗?!
江清点头:“你做个梦就结束了。”
方才推着莫浩初到衣柜前的莫妈妈打开了柜门,找起儿子的睡衣来:“你看看穿哪件?”见儿子发着呆一脸不信的样子,莫妈妈心软地拍了拍他的背,“别怕,就当是拔火罐。”
莫浩初:“……”
岳映秋&岳宜安:噗。神特么拔火罐。
因为莫浩初要换睡衣,五人退了出去,等到莫浩初说好了,才又鱼贯而入。
盖着被子只露出头和交叠的手臂的莫浩初,有点紧张。感觉就像小时候第一次打针,明明不知道为什么要哭,偏偏哭得稀里哗啦的。
在众多期盼的眼神下,可以无声无息进行一切的江清想了想,看在大餐的份上,决定稍微弄点光影效果。
白色半透明的浓稠灵力在青年指尖闪烁,似在虚空描绘着某种符号,由丝成线,由线成团,在白炽灯下,仍让人移不开眼。
不刺目,不张扬,那是种极柔和的色泽,如羊脂白玉温润,也不知是否一样沁凉。
指尖微倾,这团光球便像是有实体那样,在重力的作用下,跌入了薄被之中,没入了其下莫浩初的体内。
莫浩初觉得很困。
实在是太困了。
困到忘了正在做什么,甚至忘了自己是谁。
他闭上眼,睡了过去。
恍惚间,莫浩初成为了个叫周翼的书生。
背景在古代,一切画面都蒙上了一层黯淡的黄,仿佛旧时的老照片。
周翼家贫,为了供他读书,父亲上山采人参跌死了,母亲独自耕作,日日操劳。
故事开始于一个暖融融的春,周翼踏青,忽见芳踪,举步寻去,国色天香杳然(不见踪影)。
之后,赶考再次名落孙山,母亲病逝,遗愿是让他先成家再立业,而周翼在守孝期间,再次见到了那位姑娘。
她自称是个孤女,无姓,名唤彩蝶。
三年陪伴,心心相印,守孝完毕,周翼敬告父母坟前,娶了这位既漂亮又贤惠,人人称羡的彩蝶姑娘。
红袖添香夜读书。
似乎时来运转,周翼中了进士,外派为官,带着彩蝶赴任,一切都在往好的方面转变,除了迟迟没有子女。
见彩蝶常常去庙里拜观音求送子,周翼也动了脑筋,找了一位高人,求了一道符。
符烧成灰,兑水,彩蝶不知情地喝下,当晚在床上现了原形。
这是个悲惨的故事。
《白蛇传》里,许仙看到白素贞的原形,被巨大的蟒蛇吓得死过去,而巨大的蝴蝶——什么东西放太大都不会好看的,何况周翼正对着的,是蝴蝶的复眼……
没吓死只吓昏,胆子还算比较大的。
那之后的发展,随便想想也能知道。
醒来的周翼自然逃了,不顾人形彩蝶的苦苦挽留,楚楚可怜之态,逃往寺庙求住持收妖,回到家时,已人去楼空。
住持根据他的说法,寻找了一番痕迹,告诉他那只蝶妖已去得远了,又问他是如何遇到蝶妖的。
妻子是蝶妖,这等事怎能与人说?
周翼编了个故事把住持骗了过去,又问如果蝶妖如果回来自己该怎么办,交谈之中,发现蝶妖是个男的,哦不,雄的。
目瞪口呆.jpg
周翼简直三观都被颠覆了好吗?!妖精变成人形的时候能不能尊重一下自己的性别?!基本法在哪里?!
自然界里很多动物的确是雄性比较漂亮呢,呵呵。
难怪生不了。
↑
以上是来自莫浩初意识的吐槽。
随着时间的推移,莫浩初渐渐能把自身和前世——是的他很自然地知道了这是自己的前世,毕竟长得一模一样——剥离开来,如同漂浮在其身周的透明人,将发生的一切收入眼底。
周翼伪造了妻子病逝的假象,娶了新妻。
新夫人貌美妖娆,周翼很快忘了彩蝶,投入到新的生活之中,可他的所经之处,总会有只漂亮的彩蝶飞舞。
皇帝驾崩,太子尚幼,诸王并起,民不聊生。
周翼所在的县城被起义军打下,新夫人投了义军头目,周翼深知别人都可以不死,只有他必须死,孤立无援之际,向彩蝶求助。
是的,这个卑劣的男人,一直都知道彩蝶徘徊在身旁。
莫浩初冷眼看着彩蝶救走周翼,又和他结成对“恩爱”夫妻,诉说周翼曾在无意间救过原形的自己……
周翼表面上对彩蝶的活命之恩感激涕零,一副痛改前非的模样,对彩蝶诉说绵绵爱意,实际在每晚同床前都要冷静好一会儿。
这样的日子持续得并不久。
颠沛流离,日夜忧思,周翼很快病倒了。
这一次彩蝶,非是人力,而是天定,彩蝶也没了法子。
周翼狼狈极了,又哭又骂,一会儿说是彩蝶毁了他,一会儿求彩蝶救他,折腾了许久,才留下句有良心的遗言:这辈子对不起彩蝶,希望下辈子补偿。
莫浩初:“……”
不是,你怎么能代替我呢?!
莫浩初觉得自己应该就是这么被坑了的。
时间倒回。
彼时白色半透明光球刚刚融入莫浩初体内,莫家夫妻和岳家姐弟屏住呼吸看着莫浩初闭上眼睛,半晌没有别的动静。
四人:“……”
这就完了?!预告后面没有正片的吗?!
莫爸爸转头正待提问,却见江清坐在宽大的木椅中,额头垂下,手肘抵在书桌,手掌虚握成拳,五指撑在额头,眼睛分明已经闭上。
“嘘——”
众人纷纷心领神会,且浮想联翩:难道江清/江哥哥/江大师入梦去帮莫浩初了?
不是的。
这个术是江清杂糅了几个人类天师的法术形成的,相当于把几个散招变成连招,不会被中途打断的那种——在此过程中为了适应彼此,每个法术都有一些调整。
重点是,这个术没有需要江清自己入梦的阶段。
是莫浩初身上,某种藏得很深的气息,在接收到我的灵力后把我拉入这里的。
江清冷静地想。
入目是大片大片的红花,绽放得艳丽无比,花瓣形如伸向上苍绝望祈祷、沾满鲜血的手……也的确沾满了鲜血。
味道浓得要吐了。
身后,是一条坑坑洼洼的黄土路,身前,是一条血黄色的河,河上有桥,险窄光滑,花就开在河的两侧。
很明显了。
黄泉路,忘川河,奈何桥,彼岸花。
江清所在的位置,是黄泉路和忘川河的交界的岸上。
阴风阵阵,鬼哭魂泣。
河水腥秽,不断有透明腐烂的鬼手随波涛翻涌而上,几次几乎要抓到江清的腿,他却视若无睹。
没有好奇,没有慌乱,没有任何动作。
面容昳丽的青年闭目静静端立,神情如古井不波,仿佛一尊石像,亘古便伫立于此,且将一直伫立下去。
时间的概念被无限拉长,不知过了几年或者几十年,连鬼魂的哭叫都变得断断续续,奈何桥上,响起了一个脚步声。
阴风停止呼啸,恶鬼不再嚎哭,波涛消隐,河面平静,整个空间似被冻结,只剩下来者和被拉入的客人。
江清睁开眼睛。
来人的脸色过分苍白,苍白得能看清皮下淡青色的血管,脸颊瘦削,眼窝深邃,眉宇间带着种生人勿进的阴郁,如果去演灵异片,一定可以节省化妆师很多功夫。
按照人类的审美观来看,应该是个美男子。
非主流的那种。
江清不动声色地想着,直到这人在他面前站定,微笑着伸出手来:“在下何休,万事皆休的休。”
江清没有伸手。
到目前为止,除了闭眼睁眼的动作,他没有任何的其他举动,甚至也没有说出一句话。
有人的道是卜算,有人的道是战斗,江清的道则是因果。
除非“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否则,每个人与非人,都逃不出因果这张大网。
自踏上因果这条道路以来,江清一直在实践着自己的理解。
起初淹了鸡鸣村,是因为那个被全村视若英雄的人贩子团队常常抛尸秀江,其后的种种,也都有其起因,换言之,江清每次出手,都会有衡量,有“出手的理由”。
可何休没有。
这个人就像是忽然蹦出来的,莫名地知晓江清的存在,用明元嘉的命来送来一件礼物,对江清非常感兴趣的样子。
若是排除掉手段,何休的本质是……
脸皮厚的自来熟?
何休似乎一点也不在意江清的冷漠。
阴郁的男子脸上挂着宠溺的笑,殷切道:“礼物收到了吗?喜欢吗?如果不喜欢的话,我可以送别的——你想要什么?”
“别笑了。”江清说出了到此的第一句话,也是和何休的第一句对话,“太假。”
何休摸了摸脸:“这是真的哦。”阴郁的男子退后几步,张开双臂仿佛在拥抱太阳,空间瞬间解冻,腥风血雨,恶鬼嚎哭,在他背后渲染出地狱的景象——刹那,场景如玻璃般破碎,两人已悬于秀江上空。
阳光下,平静的江面恰如一大块浅碧色的翡翠,观之心旷神怡。
一群穿着奇奇怪怪、古今混搭、老中青三个年龄段皆有的人,把一堆器材搬了过来,还搭了个棚子,有个衣服很多口袋的男性站在凳子上说了什么,前脚指了几个地方,后脚就有人站在那里。
声音听不见,脸也看不太清,江清观察了会儿,发现站在中间的人穿着最得体,有好几个大型摄像机都对着他们,总得来说,这群人好像是……在拍戏?
就是在拍戏吧。
正当江清满头雾水不知道为什么要看这个时,江水猛地向上冲起,一个庞然大物猛然跃出!
那一瞬间,天空都被遮蔽,整个世界仿佛陷入无光的黑暗。
拍戏的人群立即乱了起来,接着便有几人脚下踩着剑飞上了天,秩序被重新建立,各种法宝在空中舞动……
何休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低沉略带沙哑:“你不想知道,你是怎么来的么?为何偏偏是你,被孕育而出?”
是啊。
长江黄河,哪一个不是更有底蕴,为什么最终孕育出神明的,会是秀江呢。这个问题,江清问过江底的玄龟,对方却只说不知。
江清冷冷斜睨:“你知道?”
何休眉眼含笑,深邃的眸子里似蕴着款款深情,语声如包裹着蜜糖的罂粟:“看下去,看下去你就会知道的。”
遮蔽了天空的,是一只大鹏。
这个称呼来自于江清读出的唇语。
那些脚踩着剑飞在空中的,应当是修士,看模样和大鹏立场相对,而他们口中反复出现的,正是“大鹏”这个词汇。
而起初在江中的,分明是一条大鱼。
鲲?
可如果大鹏等于鲲鹏,《西游记》里的那个鹏魔王又是谁,凤凰应该只生了一只鹏啊……还是说这是个种族?那么佛教那一堆八部天龙里里的金翅大鹏鸟……
头疼。
神话的记载真是太混乱了。
打斗很精彩,可场景并不完善,如同观看残缺的默剧,不但没有声音,还少了字幕,颇有些索然无味。
熟悉感从脑海深处泛起,江清忽然想起曾经做过的梦,梦里正是一群修士在江面打斗,但没有这么巨大的鹏鸟……
鹏鸟变作了人形。
原形的金翅仿佛被带到人形,那人的周身闪着金光,面目被笼罩,莫名的亲切感袭上心头,江清忽然很想看清他的脸。
右脚不知不觉离开了地步,向前迈出——
“喵——!!!”
仿佛天崩地裂的一声猫叫!
天地顷刻破碎,江清这才发现,自己仍站在黄泉路上,一只脚险些迈入忘川河中!半透明的腐烂鬼手悻悻地贴着他的脚边划下,发出不甘的哀嚎,何休的神情阴冷而凝重,似是心中恼怒至极,偏偏因为敌人过于强大而只能强迫自己冷静……
顺着他的视线,江清分明看到一抹黑色的矫健身影,身型如猫大小。
——幽冥的景象,也破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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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断章的地方不对,为了字数只能牺牲节奏了qaq
明天请假一天,后天晚上7点准时更新,这个月后面都是晚7点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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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开心小天使@沐轻寒的脑电波和年糕对上了233,莫浩初的名字……咳,抱住努力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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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万(5/5)达成√
喜欢超品天师请大家收藏:超品天师更新速度最快。() 无尽的昏迷过后,时宇猛地从床上起身。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星阅读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星阅读小说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鲜的空气,胸口一颤一颤。
迷茫、不解,各种情绪涌上心头。
这是哪?
随后,时宇下意识观察四周,然后更茫然了。
一个单人宿舍?
就算他成功得到救援,现在也应该在病房才对。
还有自己的身体……怎么会一点伤也没有。
带着疑惑,时宇的视线快速从房间扫过,最终目光停留在了床头的一面镜子上。
镜子照出他现在的模样,大约十七八岁的年龄,外貌很帅。
可问题是,这不是他!下载星星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无广告免费
之前的自己,是一位二十多岁气宇不凡的帅气青年,工作有段时间了。
而现在,这相貌怎么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纪……
这个变化,让时宇发愣很久。
千万别告诉他,手术很成功……
身体、面貌都变了,这根本不是手术不手术的问题了,而是仙术。
他竟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难道……是自己穿越了?
除了床头那摆放位置明显风水不好的镜子,时宇还在旁边发现了三本书。
时宇拿起一看,书名瞬间让他沉默。
《新手饲养员必备育兽手册》
《宠兽产后的护理》
《异种族兽耳娘评鉴指南》
时宇:???
前两本书的名字还算正常,最后一本你是怎么回事?
“咳。”
时宇目光一肃,伸出手来,不过很快手臂一僵。
就在他想翻开第三本书,看看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时,他的大脑猛地一阵刺痛,大量的记忆如潮水般涌现。
冰原市。
宠兽饲养基地。
实习宠兽饲养员。网站即将关闭,下载星星阅读app为您提供大神年华转生的超品天师
御兽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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