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到开发区医院后,那是倪潇儒最舒畅、最充实的时候。诸葛亮在《诫子书》中说:“非学无以广才,非静无以成学。”这里没人打扰,亦无杂务,可以专心研究那些古方医书,夜阑人静而全然不知。正如古诗所言:“闲坐小窗读古今,不知春去几多时。”几乎天天都要到午夜,为了不影响第二天的工作,他只好用闹钟来提醒自己。这段时间成为他业务精进的黄金时段。等到了周未才回去,有时碰上难缠的病症,要翻书查资料,或是要动手研究配方,那就干脆往家里打个电话,连星期日都不回去。他把原来自家的那些熬药制药的用具全搬了过来。像辗轮辗槽,切刀研砵和蒸馏器。这些东西都是爸爸以前在厂里的时候,一件件的制作起来,用的全是不锈钢材料,很管用。还有像天平,捣臼、电炉连同那些瓶瓶罐罐之类的,反正统统搬了过来,放个到处都是。家里的人总想他能回去,特别是他妈妈,总怕儿子在外吃不好,又催着把衣服之类的拿回家洗,就像念中医大时一般,现在还多一重担心,怕被外面那些不三不四的女人勾了去。到时自己受气,儿子受委屈,瑞元么也跟着受苦。
倪潇儒不回去的时候,就由妹妹潇佚去接瑞元。潇佚自己的女儿叫瑞瀅,比瑞元小两岁,正好是一对玩伴。潇佚便带上瑞元瑞瀅外出游玩。可是对于瑞元来说,姑姑带着出玩,虽也很开心,但姑姑拘管得紧,这个不能碰,那个不能玩,总没和爸爸出来玩时那般的舒畅尽兴,因而总巴望着爸爸回来带着去玩。
他妈妈兴许是年岁大些的缘故,等儿子潇儒回家时总唠叨个不停,在她看来,现在儿子啥都不缺,就欠一个家。这事情比什么都急,瑞元一日日的大了,以后更不好办。有时十天半月的碰不上儿子,心里急个慌,就唠叨女儿,甚至有些嗔怪潇佚,说她不把哥哥的事放在心上,直把那潇佚弄个哭笑不得。一次潇儒回家,潇佚便把哥哥拉到一边,郑重其事地问:“哥,我问你,究竟还想不想成家了?”
倪潇儒看着妹妹这般样儿心里想笑,他嬉笑着说:“想呀,怎么不想?”
“那好,你要什么样的人儿才合意?”妹妹紧问哥哥道。
哥哥潇儒仍嬉笑地说:“我这二茬子光棍也有资格谈条件的?”
“哎呀,哥,好不好正经一些,你不在时,妈妈尽唠叨我。你倒好,来个耳不闻为静,我可受不了。我问你,是要漂亮的,还是要文化的,吭一声,这个人就是在天边,我也想办法把她给找出来。”妹妹半嗔怪半夸张地说。
哥哥被逼无奈,因而玩笑式地说:“你既有如此法力,那好耶,不是说文丽姐好么,那就给我找一个来呀!”
气得潇佚直跺脚说:“你这不是强人所难么?我告诉妈去。”她把哥哥这赖皮相说给她妈妈听,接着又说道:“妈,你以后可别再唠叨我了,哥哥的事我真是极用心的,已给他说过几个了?可是你看他…我是没办法管了。”
他妈妈听了也气恼,但一想,若女儿真撒手不管,那就更没着落了,总不能眼睁睁这样看着儿子打光棍,因而就说:“这可不行,这事你不能不管的,你哥哥这边我再说说他。”于是,她见着儿子便唠叨这事。幸而倪潇儒在家的日子不多,不然那耳朵真会听个长出老茧来。
日子过得飞快,真是个芳草刚枯便逢机柳舒芽,不知不觉的便又是“桃花又见隔年红。”等过了年,一晃便是四月天。这一日倪潇儒替人值班,他提前出去买了份快餐搁着,此时感觉不饿,所以想翻会儿书再吃。因而便拿出书来翻看,忽然起了一阵乱糟糟的声音,他往窗外张望,见是两个气喘吁吁的年轻女人抱着一个小女孩,急急忙忙地往急诊室来。倪潇儒赶紧释下书本迎了出去。一问,方知是辖区小学的师生。听老师说,方才同学们吃了饭,便在那嬉笑打闹,不料将一杯开水给打翻了,她上去推开了同学,因而那热开水没在同学的身上,却倒在了她自己的大腿上。倪潇儒在心里“哎呀”了一下,因为小孩子的皮肤嫩,此时天气温暖穿得是薄裤子,所以更容易烫伤。他二话没说,立刻把小女孩接抱过来,说:“来来,往这边走,到中医科去。”
那小女孩疼得脸色惨白,睁着惶恐的眼睛直看着倪潇儒,整个身子都在瑟瑟发抖。倪潇儒说:“不用害怕的,等上了药就不疼了。”一边将小女孩轻轻的放在小床上,一看光景,知那裤子是脱不得的,于是他便拿来剪刀。小女孩一见那明晃晃的剪刀,吓得“哇哇”地哭起来。两个老师,一个握着她的小手,一个抱着她的头,脸贴脸的安慰说:“别怕,别怕,有老师在这里保护你。”倪潇儒赶紧说:“哦,别怕别怕。这是用来剪裤子的,这样你就不会疼。”倪潇儒极细心地剪开裤子,又极轻极慢地一点点地往下揭,小女孩虽仍有些害怕,但比方才要好许多,始终没吭一声,因为这点疼她能熬下来。
那创面积着虽不大,但一长溜的,位置在膝盖以上内侧部位。因为裤子薄,再加之小孩子皮肤嫩,创面又红又肿,已有水泡破裂,那皮卷皱着,直让人不寒而栗。倪潇儒自言自语的说道:“好好,有办法的,有办法的。”他打开柜子,拿出自家的药配伍起来,其中有一味药是一种须生长二十年以上的根茎类植物的汁液。这是他无意间从一位做山货木材生意的福建人那里听来的,是个单方。他通过查找对比古方古籍后才改良成组合方,疗效是消炎消痛促进皮肤生长,对小面积浅表烫伤疗效显著。有一次他妈妈在端锅时烫伤了脚背,倪潇儒连夜打车回去给妈妈敷药,效果很好。此后又对药方进行了调整以提高治疗效。后来又遇上几个烫伤病人,都是小面积浅表烫伤,用药后效果更好。他把药调和好以后,将叠好的纱布浸在药液中,然后将纱布轻轻地敷在创面上,问道:“疼不疼了?”
小女孩说:“不疼,凉丝丝地。”
倪潇儒说:“好,这样就好。”接着他问:“你后不后悔这样保护你的同学?”
小女孩说:“不后悔的。”
倪潇儒又问:“可是那样就会疼在你身上?”
小女孩说:“可是我同学就不会疼了呀!我妈妈说的,一个人从小就应该有爱心。我比同学勇敢,因为,我记得妈妈的话。”
小女孩长着大大的眼睛,极招人喜爱,倪潇儒的心里不由得对小女孩生出一种别样的怜爱来,说:“你是一个勇敢的好孩子。喜欢花吗?”
小女孩的脸上露出了笑容,高兴的说:“哦,我最喜欢花了,我妈妈也喜欢,我听妈妈说,我外公也很喜欢花的。”
倪潇儒“哦哦”的应着,他看着小女孩只是点点头没说话。
现在这药是经过反复比较和药效验证的,再经优化配伍,那效果比之刚开始时,也就是在那医院做临时配伍出来的那副药要好了许多。倪潇儒一边轻轻地的给小女孩上药,嘴里却顺口连说了两个成语故事给小女孩听,为的是分散她的注意力,不会过分害怕。他又拿来医用橡皮手套,将它剪开,敷在浸过药的纱布之上,为的是确保药液不流失,同时确保药液不会因蒸发而干凅,之后才用干纱布包好。这个药有些儿特别,就是开头的时候须换得勤才好,对医生来说多了麻烦。
处理完后,倪潇儒说:“好了,没事了。”接着他又叮嘱两位老师说:“待会回去后不要碰到水和脏东西,坐的时候腿要平着搁,有句古话说:“手疼要勒,脚疼要搁。”因为这样就不太疼。还有,抱的时候要小心一些,要平着抱才好。”他抬腕看了一下时间,说道:“今天还要换两回药,四点来钟换一次,晚上八点光景再换一回。这样吧,到时我到学校来换。”
两个老师同声谢道:“这怎么好意思呢,我知道你很忙的,还是我们抱她过来吧!”
倪潇儒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说:“没关系的,你们抱着她总归不太方便,又是新创伤,一不小心就会弄疼孩子,倒不如我一个人来干净利落,我只需向医院打个招呼出个诊就行了。”
两个老师连连称谢后,一路轮流着把小女孩抱回了学校。到了下午四点的时候,
倪潇儒便拿了药和要用的东西。又特意跑去医院斜对的花店选了两朵玫瑰花,很小心的将它包好拿在手里。这才进学校。因为只有轻微的疼,所以这次小女孩放松了许多,还连声说谢谢。换好了药后,因想到晚上那次换药,就问小女孩道:“你家就住这附近吧,是哪个小区的?到时我直接过来给你换药好吗?”
小女孩牢牢记着妈妈说的话:“不好将家里的事告诉陌生人的。”况且老师也是经常这样说的。脖子上挂的那钥匙总是藏得好好的,从不露在外面。寻常放学的时候,她便坐在学校的门卫室里,一边安安静静的写作业,一边等妈妈来接,妈妈不到,她是绝不走出校门的。家庭的状况和熏陶,使小女孩极懂事乖巧。尽管此时她对这位医生叔叔已有了信任感,但仍不肯直接告诉自己家里的地址,而是看着老师。老师会意小女孩的眼神,抚摸了一下她的小脸颊,一边点头一边赞许地说道:“做得对,做得对。不过现在有老师在这里,你可以放心地告诉这位医生叔叔,没事的。”
小女孩这才脱口而出,把家里的地址告诉了医生叔叔,那语气极是流畅,一溜似的说完。
倪潇儒看着小女孩不禁笑着说:“哦,原来是这样,好懂事哟!你放心,我绝不会打听你家里的事情的,哎…叫什么名字?”
“冬洁。”小女孩回答说。
“好,冬洁,你放心,我不会问你家里的事的。回去时只跟你妈妈说,早点给你洗好,这样换了药后马上就可以睡觉,这样效果会更好一些。”
小女孩点点头说:“好的,叔叔,晚上再讲个故事给我听,好吗?”因为从小到大妈妈一直给她讲故事。她记住的那些成语,都是妈妈讲给她的。她现在已经能编写成句子,写进作业。
倪潇儒点头应道:“好的,没问题。”一边拿过玫瑰花来说道:“冬洁,这一朵奖给你,因为你是一个有爱心的好孩子;这一朵呢…送给你妈妈,感谢她养育了你这样懂事的好孩子。”
冬洁接过花放在鼻子底下嗅一嗅,一边说:“谢谢叔叔,我回家就送给妈妈。”
倪潇儒收拾起东西以后便告辞出了学校,路上又顺便吃了晚饭才回医院。
严文丽忙完学校里的事后便急匆匆地赶去接女儿,每日如此。没想着冬洁不在,刚想问,那门卫倒先开口告诉她事情的经过。因见她担忧的样子就接着安慰说:“你不用担心,已经好了,方才我还见她是一副开心的样子呢!她的两个老师刚把她送回你家去。”她道了声谢谢后立马转身往家去。那两位老师连说自己失责,让冬洁受苦了。对于严老师,这两位任教资历不深的年轻老师是知道的,进教育系统之初还去听过她的示范课。当严文丽看到冬洁并无什么大碍后,心中的石头才落了地,说:“这事实属意外,以后小心一些便是。好了,现在有我在,你们就早点回去吧。哎…你们今天辛苦了!”两位老师又说了些过意不去的话方才回去。
冬洁和妈妈嘀嘀咕咕地个不停,说:“妈妈,你不用担心的,那医生叔叔真好,给我擦上药后就不怎么疼了,他一边给我擦药,一边还给我讲成语故事听呢!都是我没听过的。我跟医生叔叔说好了,过会儿还要讲给我听呢!”
严文丽微笑着说:“哦,这样就好,你呀,一定是碰上了一位极有爱心极负责任的医生,妈妈以前就碰到过这样的医生。”接着她问道:“真不疼了?”
“不疼了。妈妈,我不骗你的,刚才还踮了几下,一点都不疼。你不相信,那我再踮给你看看!”冬洁说。
严文丽赶紧制止说:“相信相信,不过现在不行,待会问过医生叔叔再说,现在你得安安静静地坐着写作业,别弄疼自己。哎呀,我得赶紧做饭,今天就将就一顿吧!明天,妈妈早点回家给你做好吃的。”
“哦,好的。”冬洁霍然想到了那玫瑰花来,因而问道:“妈妈,那花上有没有浇上水啊,不然它们会渴的。”
严文丽一边忙,一边笑着说:“早浇上了,这么漂亮的花怎么好让它受渴呢?因为这花呀代表的是爱心!”
倪潇儒一看时间已差不多了便拿上药什么的,又对门卫说是去附近出个诊,之后便出了医院。
严文丽母女匆匆吃了晚饭,才刚收拾停当,就听有人边敲门边说道:“冬洁,我是医生叔叔,来给你换药了。”
冬洁说:“妈妈,医生叔叔来了,快去开门。”
严文丽赶紧从里间出来,口里发着轻快又高兴的声音:“哦,来了来了。”她开了门,刚想说句客气的话,可哪里还发得出声音来。两人同时猛吃一惊,同时“啊”地一声,立时像雕塑一般地定格在哪儿。一个在门里,一个在门外,面对面的睁大了眼睛熟视着对方,张大了嘴但却无法说出话来。此时的大脑已成真空,倪潇儒连手中的包掉落脚下都浑然不知。周围沉静得没有一点声响,只有那颗心在剧烈地搏动,在“嘭嘭”地狂跳,就像要从喉咙口蹦出来一般。
这时,冬洁喊道:“妈妈,医生叔叔来了没有啊!”
听到女儿的喊声,严文丽方有所醒悟,她垂下眼皮,微微地低头,嘴里轻轻地发着“哦哦”的声音算是回答,也算是欢迎眼前这位非同寻常的客人的突然到来。倪潇儒也醒悟了过来,他小着声,结结巴巴地说道:“文…文丽…冬洁的烫伤需要我调制的药,她因此可以少受一些痛苦,请你…请你…给我一次机会!”那声音是抖颤的,不是因惧怕而抖颤,是因骤然而来的心灵的碰撞而抖颤。
严文丽缓缓地侧过身去软绵绵地斜靠在墙上,默默地让出路来。倪潇儒偷偷地瞟了她一眼,似乎没有拒绝的意思,他赶紧轻轻地往里走,忽然觉得两手空空,又赶紧转身往外走,拣起地上的包来再往里走。严文丽看着他踏着凌乱不稳的脚步走进里间,她才缓缓地跟了过去,斜靠在门框上。倪潇儒把东西一样一样地拿出来摆放好。因灯光太暗,便问道:“冬洁,房间里还有没有其它的灯了?”
“哦,有的有的。妈妈,快给医生叔叔开一开呀!”冬洁说。
开关就在门框边上,严文丽反着手贴墙往上移,将灯开了。倪潇儒的蓦然出现,就像平静的湖水遭遇巨石的撞击,波浪一阵连一阵的朝胸口涌来,深锁的记忆被撞开,过去的事情一页页的疾速地往上翻,可是却连一页都未能看清。就像坐在飞驰的车厢里,想看那离车厢最近的物体,虽从眼前过,却什么也看不清。她的心就像被塞进一团乱麻,了无头绪,不知往那里想才是,那脸色呈现出一种不知所措的苍白。她虽一直微低着头,垂着眼皮,但却能清楚地看见他俯着身在给冬洁换药,看见他的手在不停地微微颤抖,那把镊子衔着纱布但却悬在哪儿,不敢轻易地放下去,那一定是怕弄疼冬洁,看见他把一只手压在自己的胸口上,那一定是想让那颤抖停下来。在视线之外地余光中,她清楚地感觉到,他不时地在偷偷回头往这边瞟。
本来,像这种调制换药的常规处理,倪潇儒做起来是极烂熟流畅的。因为突然遇上严文丽,他的心就像是被强烈地撞击了一下,震颤不止,摇晃不定,就像钟摆一样停不下来。有人问牛顿:“地球转动的原动力哪里来?”牛顿谑称说:“是来自上帝最初的一击。”人虽是上帝之手用泥捏出来的,但此时撞击倪潇儒心灵的并非是上帝之手,而是上帝所吹出的那口赋予人生气和灵魂的神气。上帝捏了人,但若不对人吹这口气,那人不过是个泥俑而已。撞击倪潇儒的是他自己的灵魂,是蕴积心底的自责。他已不敢想,更不敢说他是爱文丽的,他知道自己真正所爱的人就在眼前。他就连做梦都想看见她,可又怕见着她,就像幽灵怕见阳光一样。他的额头和手心渗着细汗,用了比寻常多得多的时间才完成了这换药处理,他说:“冬洁,疼不疼了?”
“不疼,一点都不疼,你看,我这样子都不疼。”冬洁一边摇摇腿一边说。
倪潇儒对这药颇为满意,全在意料之中,他说“好好,我知道了。”
冬洁说:“叔叔,你刚才忘记给我讲故事了。”
“哎呀,对不起,我真忘了,等以后有机会,一定好好地讲给你听。”倪潇儒说。
“叔叔,没关系,我知道这样会妨碍你做事的。”冬洁说。
“真是个懂事的孩子哟!”倪潇儒心里也是极喜欢这个可爱的小女孩,他一边说一边收拾东西。他有话想对严文丽说,可又不敢贸然开口,因而只好藉着是在和冬洁说话的口气说道:“冬洁,要是你允许的话,明儿早上我一早就来给你换药,然后就直接送你去学校。中午时我到学校来给你换药,嗯…晚上么…也是这个时候来,你说好不好?”
小冬洁当然是极愿意的,她觉得这位医生叔叔特别亲切,一点不疼,还会讲故事,不像自己那个…那个…那样的让人害怕。这是小冬洁对王云山的唯一残存的记忆,就是让她在心里默喊一声“爸爸”都不愿意。不过这事没有妈妈的同意她是不敢答应的。因而她说:“好是好,不过得妈妈同意才行。”她一边说,一边朝妈妈看。
文丽深知倪潇儒对专业的执着,对他的医技说充满信任那已是词不达意,简直可以说是连一丝的怀疑都不曾有过。看他那样细心轻柔地为冬洁换药,那不仅仅是一种用心治疗的行为,而是一种早已超越治疗的精心呵护,那是让人绝无勇气拒绝的请求。在她的潜意识里不但不想拒绝,而且还想看见他,想知道他的近况。
冬洁见妈妈轻轻地点了一下头,她便立刻说道:“好的好的,妈妈同意了。”
倪潇儒抚摸着冬洁可爱的小脸,说:“好,我们就这样说定。今天受疼又受了吓的,时候不早了,现在就好好的睡吧!若做了好梦,明天别忘说给我听。”他给冬洁盖好被子,很慈爱的拍拍被子,亲一下她的小脸,过了一晌才起身,偷偷地看了一眼文丽,便从文丽的眼前朝外走去。他原本担心文丽会拒绝,现在好了,因为她并没有拒绝。他真想对文丽说:“文丽,谢谢你。只要是你的事,我都愿意去做。我是医生,即便不是你的女儿,我同样也会这样做的。现在知道是你的女儿,心里更有一种别样的情感。”他走至门口处停了一会,然后慢慢转过身,对文丽说了声:“再见。”
这时文丽也已跟着走出来,见倪潇儒停在哪儿,便也停下并顺势靠于墙上,轻轻地说了声:“谢谢!”这是她整个晚上所说的唯一的一句话。两串泪珠冲破低垂着眼皮,从那睫毛间喷涌而出,“唰拉拉”地直往下滚。自从爱上他以来,所有的痛苦与甜蜜,幸酸与委屈都溶进了这无声的泪珠中。
倪潇儒猛然涌起一阵凉意,内心如翻江倒海一般。他的心,整个的人都坠入一片冰凉之中,不是因为失望,不是因为挫折,更不是因为受辱,而是那种因负心、因悖违自己的誓言而产生的强烈的自责。他心里一直有一种负罪感,也非那件做错的事,而是当时心里常常闪念地:“被人知道了怎么办?”这样的想法根本不是知错,而是在逃避罪责。人是在伊甸园里犯了原罪的,所以当人向耶和华的代理人忏悔时,只能祈求上帝的宽恕,拯救罪恶的灵魂。他在心里请求道:“文丽,宽恕我吧!”他的心中涌起了对文丽的无限怜疼。他不敢说这是爱,因为自己早已不配说这个“爱”字。“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唐李商隐《锦瑟》”只要能弥补自己的罪过,只要能减轻文丽心中的创痛,他什么都愿意做。他轻轻地,结结巴巴地说:“文丽,都是我的罪过,是我在加害与你,我真不知道自己怎样地做才好。”五⑧16○.net
严文丽闭着眼睛,淌着泪水,轻轻地摇一摇头,是在无声的告诉她曾经的恋人,都过去了还说它干嘛。可是这样的不期而遇,让我的心震荡得不知所措,我也想高兴地朝你笑,也想高兴地对你说话,可是我控制不住自己呀,我只想哭。爱莎多娜邓肯说:“一个人的神经愈细腻,脑筋愈敏锐,则所受的痛苦愈大。《邓肯女士自传》爱莎多娜邓肯美国著名舞蹈家,现代舞蹈创始人”是的,我痛苦,直到现在还生生隐痛。可是我并没有因此而怀恨。古话说:“万事不由人计较,一生都是命安排。明冯梦龙《醒世恒言》”我哭,但不是为痛苦而哭,因为那已经过去;我是为甜蜜的回忆而哭,因为它永存心中。
倪潇儒转身往外走,到楼梯转角处见门仍开着,他稍稍停了一停,这是新区,人员混杂,除了房东是原住民外,余者皆为四面八方而来,可谓三教九流,形形色色,那治安状况让人不敢大意,因而入夜以后便是一片冷清。今天,她家里似乎只有母女二人,他担心不安全。因而又返过去,站在门口轻轻地说道:“这样开着门不安全,我把门带上好吗?”
只见严文丽的胸脯急速地起伏着,满脸泪水,嘴唇似乎微微翕动了一下,却无声音,她轻轻地点点头。倪潇儒静静的看着严文丽,看得自己都快要掉下眼泪来。他不知道说什么好,也许此时最好什么也别说。她轻轻地把门带上,那锁“啪”的一声,在这寂静的楼道里却有如炸雷一般的响,立时一片漆黑,他摸索着往楼下走去。
严文丽站了很久,那大脑总算稍稍清醒一些,因见桌上堆着地作文本,才想起还有作业没批完呢!她走进里间,见冬洁睡得香香地,便把门轻轻带上,又去洗了把脸。她把作文本拿进另一间屋子,这是她的书房,约莫有6平方光景,她坐下来准备批改作文。可哪里静得下心来,心里那个乱哟!她怔怔地看着那朵玫瑰花,过去的情景一幕幕地涌现出来。
这么多年里只见过他一回,就是在那家大商场中。当时自己抱着冬洁,忽然看见了他,怔得直直地站在哪儿,当发觉他也看见了自己时,才慌忙掩身在一个角落里,看他从近处走过,看他似乎在急切地寻找自己,又看他消失在茫茫人海之中。看起来,他变化不大,只是比以前清瘦了些,头发也理短了些,不像以前那样长发飘逸的样子,看上去倒是蛮精神。
她的眼睛虽一直看着作文本,但却连一个符号都不曾入眼,看见的尽是和潇儒一起批改作文的情景。她起身从书柜的最高处拿出那几本保存完好的作文本,已好多年没看了,她一页页的翻看着,文中成语典故接连不断,格言警句穿插其中,虽说他当时只是个初三的学生,但那行文已极有文采,那感慨议论极有见地。难怪他老师要那样的喜欢他,布满了圈圈杠杠和评语。对于她来说,作文透中出来的是那种无法忘却,无法拒绝的魅力,那是一种超越了文采的绚烂和句子的优美的魅力,因为之中蕴含着闪亮的才华与理想。
刚才他的手颤抖的那样厉害,那样小心翼翼地给冬洁换药,他的心也不平静呀!她听冬洁喊他“叔叔”时,那心里立刻涌起一阵酸楚来,自己曾说过给他生个女儿,但那时仅仅是一种期望,甚至是一种玩笑,你怀上的是男是女有谁能未卜先知的!
因为不管你心中是多么的强烈,都无法知道上帝将要恩赐与你的是男还是女?当时自己害怕怀孕,可却偏偏怀上了,还真是个女孩子,这是不是天意啊!老天虽佑我,让期望成真,让玩笑变成现实,可是人间却摆不下这样的丑事啊!要是潇儒知道冬洁是他的女儿,那他将会怎样的高兴哟!要是冬洁知道眼前这位叔叔就是自己的爸爸,那将会怎样的幸福啊!可是你们只能相见而不能相认啊!这是天大的秘密,不能告诉任何人,当然也包括自己的女儿和曾经的恋人,就如同天机一样,一旦泄露,加害自身不说,只会给他们带来无穷的烦恼啊!这个秘密除了那死鬼带走的外,恐怕就得由我带走了。她恍恍惚惚地想着,只断断续续地批了几篇作文,便伏倒桌上睡着了,等醒过来时已过了午夜,她才半醒半睡回自己的房间去睡。人虽困极了却是睡不着。不知道那妖精对他好不好,她直到现在都这样认为,在这个世界上只有自己才是最爱他的人,爱他的才华,爱他的执着,爱他的儒雅,只有自己对他的爱才是永不褪色的爱,只有自己才能容得下他的全部,他的好和他的错。他离我而去,那绝不是他的意愿,那一定是是被逼无奈啊!他怎么来了这医院?离他家好远啊!不过离家远一点有甚关系呢!重要的是他终于重新进了医院。她一直这样朦朦胧胧的想到天亮。
倪潇儒摸黑下了楼梯,又在夜色中走出了这个小区。因是新建小区,入住的人还不多,寂静得让人发慌。他急急地赶回医院去。幸好今晚没急诊病人,不然就难交待了。他回得医院之后,才先后来了两位高烧病人。他诊断后便开了方子,交由护士去打吊滴。他坐在哪儿,望着窗外的夜空,文丽就像站在眼前一般,温柔的脸庞,温柔的眼睛仍和以前一样,一毫没变。她低头垂眼,满是泪水,那脸色是苍白的,从中透出的是一种让人心碎的伤感和无奈,但却没有一丝的怨恨和责怪。他心里有太多的话想说,他想问她过得好不好,想问她爸爸妈妈好不好,想问她兄妹好不好,甚至想问她丈夫的情况,可是却连一句都说不出。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她,而且是在她的家里。这真如古诗所云:“两叶浮萍归大海,人生何处不相逢。明吴承恩《西游记》原诗是:一叶浮萍归大海,人生何处不相逢。”他更没想到的是,这个可爱懂事的小女孩居然是她的女儿,那一年在商场抱在手里的就是冬洁了,不过那时他连男孩女孩都没分清。倪潇儒痴了一般地坐着,文丽仍梳着那条长长地发辫,她曾说过,一辈子都会保留它的。她做到了,可是我呢?他脑中满是她的身影,闭上眼睛是那张温柔的脸庞,睁开眼来仍是那张温柔的脸庞。他在心里问:“她怎会住在这里?”
他当然不会知道,二年前,严文丽被评上市级劳模,所以才分到了这套房子!房子虽算不得大,倒是二室一厅的格局。当时她还犹豫了一阵子,不为别的,就是因为离妈妈家实在太远了,可是家里的人,还有同学都觉得好的,说那里学校、医院都配套齐全,离你住的地方近,以后冬洁上学挺方便的,不用跟着自己挤车赶路。离你学校的路虽远些,但有一路公交直达,所费时间反比原先住的地方少。再说她也有心换个环境,因为原先住的地方让人伤感,让人生生发痛,所以才搬过来住的,原先住的那小房子则交还给厂里。寻常日子里,她先顺路把冬洁送到直通校门的那个大路口,看着冬洁走进学校,然后才顾自去赶路。因为时间还早,冬洁便坐在门卫室里看一会儿书。因为出门早而又回家晚,所以冬洁的回家作业多半是在门卫室中做完的。回家后,妈妈只是检查一下就可以了。
这天晚上特别地安静,再没病人上门来。可是倪潇儒却一直趴在桌上,朦朦胧胧地想着,迷迷糊糊地直到天将放亮。脑袋昏昏然的,他把脸埋在冷水中,这样才清醒了些。接着就闭眼坐在哪儿,双手按着太阳穴,在静静地思考,然后拿起笔在方子上涂涂写写了一会。他欲待起身配药,方想起这里的药已经用完。因而急忙赶回自己的住处,仔细地把药配齐并调制好,又带上所需的器械用具。看看时间还稍早些,因而又绕一些路给冬洁买了一份早点,他原想给文丽也买一份的,可是转而一想又觉不妥,只好作罢,他提着早点兴冲冲往文丽家去。
天一放亮,严文丽便昏沉沉的起来了,手里看似不停地在做着什么,却东一搭西一搭的毫无头绪。见时间差不多了,便唤冬洁起床,漱洗完后,母女俩正商量着吃什么早点,就听到敲门声。尽管心里一直准备着他的到来,但仍不免一阵慌乱,她赶紧过来开门,嘴上很轻地说着:“来了。”轻得就像是说给自己听一样。她红肿着眼睛,站在门侧,用女性那羞涩的眼光闪视了一下倪潇儒。她不敢去正视倪潇儒,那光景好像是她做下什么有愧的事一样。嘴里很轻地说道:“真是太麻烦你了,不知道怎样谢你才好。”
倪潇儒已不像昨晚那样的慌乱,他看着文丽的温柔端庄,忧虑苍白的脸庞,心里又立刻涌起一阵无法形容的怜爱来,这种怜爱就是要他身上血肉都是愿意的。他说道:“文丽,千万不要说什么谢谢,这是我应该的,作为医生是应该的,作为…作为…嗯…嗯…那就更应该了。你不用担心,冬洁的烫伤很快就会好的。”
他不知道用个什么样的词来形容自己现在的心境才合适。这些年里,他只能在心里,只能在没人的地方才能喊,今天终于喊出声来了,他感到满足,感到幸福,甚于当年在校园里头一次喊她的名字。他走进里间,说道:“冬洁,我给你买了馄饨,还很热呢!来,我们等换好药再吃也不会凉的,放心时间还早,不会迟到的。”
他轻轻地抚摸一下冬洁的小脸,然后动手换药,他说:“文丽,你过来看一看,今天已好了许多,你尽管放心,只要按时换药就不会有什么大碍。”今天他的操作处理才属正常,熟练流畅,滴水不漏,很快就换好了药。
倪潇儒开心的说:“好喽,现在可以吃馄饨喽!”他轻轻地把冬洁抱起来坐好,又拿来报纸垫在书桌上,揭去碗盖,这才递给冬洁,说:“慢慢吃,小心烫着。”
等冬洁吃完,文丽便准备好的小毛巾递给冬洁,让她擦手擦嘴唇。
倪潇儒说:“好…我们现在就去学校。”他这话看似是在对冬洁说,其实心里是在对文丽说。冬洁当然愿意,不过她问道:“妈妈,可以吗?”文丽点点头,算是回答。倪潇儒把书包搭在肩上,双手平抱起冬洁,一边朝外走,一边对文丽说:“我送冬洁过去,你也得赶紧去学校才是。”
严文丽眼里噙着泪水,轻轻地说:“潇儒,谢谢你,这样细心地照料冬洁,也让我可以安心地去学校。”因见那书包像是要从他肩上滑下来的样子,因而就在背后替他挎好。手触碰到了他那宽厚的肩膀,倪潇儒浑身一颤,那是比在校园里头一次抱她亲她更猛烈的震颤。倪潇儒的这一颤犹如电流击身,严文丽慌乱地缩回手,羞怯地低下头去,脸上浮起了两片红云。倪潇儒回头怔怔地看严文丽,足足有十几秒钟没回过神来。这时冬洁说:“叔叔,我们走呀,不然会迟到的。”又对妈妈说:“妈妈,再见!”小孩子就是小孩子,哪里会晓得妈妈和这位叔叔的情感世界呢?再明事理的孩子也难失童真,这就是孩子的可爱。倪潇儒说:“哦哦,这就走,这就走。”他抱着冬洁一路往学校去。
严文丽目送他俩下楼后,也赶紧地拿上包和作业本往学校赶去。她一路走一路想,他还是那样的细心,他做的每一个细节都让人感动,让人无法忘怀。从血缘的角度我们本是一家呀,他是多么喜欢女孩子呀,可是女儿就在他的怀抱中,他却不知道呀!也许…也许他永远都不会知道。冬洁也不知道今日抱她亲她的就是自己的亲生爸爸。也许也一样,永远都不会知道。别小觑了孩子的分辨能力,谁恶她,谁疼她,清楚得很。自小起就从不提那死鬼的事,却和爷爷奶奶特别的亲。在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人除了妈妈以外,就是爷爷奶奶了,就是外婆也赶不及的。 无尽的昏迷过后,时宇猛地从床上起身。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星阅读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星阅读小说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鲜的空气,胸口一颤一颤。
迷茫、不解,各种情绪涌上心头。
这是哪?
随后,时宇下意识观察四周,然后更茫然了。
一个单人宿舍?
就算他成功得到救援,现在也应该在病房才对。
还有自己的身体……怎么会一点伤也没有。
带着疑惑,时宇的视线快速从房间扫过,最终目光停留在了床头的一面镜子上。
镜子照出他现在的模样,大约十七八岁的年龄,外貌很帅。
可问题是,这不是他!下载星星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无广告免费
之前的自己,是一位二十多岁气宇不凡的帅气青年,工作有段时间了。
而现在,这相貌怎么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纪……
这个变化,让时宇发愣很久。
千万别告诉他,手术很成功……
身体、面貌都变了,这根本不是手术不手术的问题了,而是仙术。
他竟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难道……是自己穿越了?
除了床头那摆放位置明显风水不好的镜子,时宇还在旁边发现了三本书。
时宇拿起一看,书名瞬间让他沉默。
《新手饲养员必备育兽手册》
《宠兽产后的护理》
《异种族兽耳娘评鉴指南》
时宇:???
前两本书的名字还算正常,最后一本你是怎么回事?
“咳。”
时宇目光一肃,伸出手来,不过很快手臂一僵。
就在他想翻开第三本书,看看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时,他的大脑猛地一阵刺痛,大量的记忆如潮水般涌现。
冰原市。
宠兽饲养基地。
实习宠兽饲养员。网站即将关闭,下载星星阅读app为您提供大神金参的沉醉的黄丝绢
御兽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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