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类型>[魔道祖师]终无羡>第 11 章 犯禁2
  在某些方面,蓝敏行堪称胆大包天恣意妄为。昔年魏无羡再厌烦蓝启仁的课程,也只敢在课上交头接耳,外加扔扔小纸条,从未想过找个傀儡李代桃僵。想来,若是前世的魏无羡遇到她,必然先是甘拜下风,再如遇知己,称兄道弟。

  可今世的魏无羡却对她的种种行为有些后怕——他重生前离经叛道,狂傲不羁,视讥讽不屑如无物,待骂名加身如云烟,是锋芒毕露的剑,宁可粉身碎骨,绝不低头折节。全天下反对他,他便与全天下为敌,大不了孤零零一条路走到黑,归于寂灭。

  今世的他,满身的戾气傲气被炼成了绕指柔——原来,百无禁忌、无人能敌不是一种幸运;拥有至亲至爱,为爱所羁,为情所缚,是何等喜乐。他学会了恐惧,学会了收敛,学会了解释,学会了平凡,学会了息事宁人,懂得了岁月安然。

  “你下次不许再逃课。无论如何,哪怕你再不爱听,也要做做样子。”

  “你怎么和父亲越来越像——本事超凡,人也超烦。”

  魏无羡无语凝噎。

  在蓝敏行眼中,夷陵老祖和含光君这两位叱咤风云的人物和外界传言的全然不同——前者好吃懒做常耍赖,后者絮絮叨叨爱念经。

  *

  彩衣镇浸润在暖风和一片莺呖绵软的人声中。

  好戏还未开始,人们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被两位公子吸引了——一个黑衣如墨,舒眉朗目,秀逸出众;一个绸衫玉冠,神光飘逸,仪态出尘。

  蓝敏行虽常年受姑苏蓝氏熏陶,却无师自通地将魏无羡年轻时的风流潇洒学了个十足,蓝启仁、蓝曦臣、蓝忘机等众人的教导被夷陵老祖那股强大的遗传力杀得丢盔弃甲,节节败退。此时此刻,她轻摇折扇,似笑非笑朝众人扫了过去,似乎谁也没有看,又似乎认真关注着每一个人。春风拂过,吹得她衣袂飘飘,阳光映照下的宝蓝绸衫更显夺目,俨然一派富贵小公子气度,反倒破天荒地将魏无羡衬出了几分端庄雅正。

  看戏的一众女子忍不住朝这边张望。雅座上的闺秀们碍于身份,只得半遮半掩地偷偷张望,恨不得将手绢咬碎;台下或坐或站的平民女子却直白得多,看得明目张胆,更有几个将手帕、荷包扔了过来。魏无羡见惯了这阵势,神色淡然得很,碍于自己名花有主,只是微微一笑,假充良家男子;蓝敏行初次女扮男装,便大受欢迎,不由喜心翻倒,接过一个个荷包,朝着扔荷包的方向拱手笑道:“多谢姐姐。”

  魏无羡在心里忍不住感慨:这丫头,怎么脾气秉性看不出半点蓝湛的影子,全然似自己?他转念一想,心中了然:谁生的,自然像谁。况且,若是样貌、脾气都像他蓝二,自己岂不亏大了?那我夷陵老祖的面子朝哪儿搁?再说了——像他又有什么不好?

  他心中虽这样想,却又提醒蓝敏行:“差不多得了,千万别让你叔公和你父亲看到你这么玩,否则有你受的。”

  蓝敏行看小姐姐看得正开心,应了一声:“知道啦!”

  “我说羡羡,你干嘛总穿黑色的,跟个黑老鸹似的,你穿其他颜色,肯定更好看!”

  魏无羡心中蓦然一顿:是什么时候开始习惯了黑色?似乎是从乱葬岗回来的时候,也许从那一刻起,他就暗自做好了准备,同黑暗与孤独融为一体,离经叛道,永不回头。又似乎是金丹离体的那刻,剧痛比不上磅礴的灵力在体内消逝的痛苦,那让他清晰地认识到,他再也不能御剑破长空,于正道取得万众瞩目的成就。

  “嗷!”蓝敏行头上冷不防挨了一记,正是那支令人闻风丧胆的鬼笛陈情。

  “死丫头,没大没小,不敬长辈!”魏无羡干脆利落地给她定了罪状。这一幕令那群姑娘笑得花枝乱颤。

  好戏开场,人们在戏台周围围得水泄不通。锣鼓喧天,一个人领着个七八岁地小童,挑着副担子率先登了场。

  变戏法的对着众人深深鞠了一躬:“常言道:‘物各有时’,在下不才。却在这初春的天气里,为大家寻来鲜桃!”

  众人大呼不信,眼下冰雪初融,如何能有桃子?想是去年夏天摘的,密封在冰窖里的。又或是什么大棚里种出来的罢。

  耍戏法地又道:“眼下人间才是初春,如何能有新鲜的桃子?想要摘桃子,只能——”

  他指了指天:“去王母娘娘的蟠桃园里摘。”

  众人交头接耳,一片哗然。

  说完,他就打开竹箱,从里面取出一团麻绳,大约有几十丈长。他理出一个绳头,甩了几圈后向空中一抛,绳子陡然变得笔直,好像有什么东西牵着似的,不断上升,越来越高,最终深入云端,终不可见。

  看客忍不住啧啧称奇。看戏法的却招了招手,将小童唤到面前,说:“儿子,你年纪小,身体轻又灵活,麻烦替我走一趟吧。”说着他就把绳子头交给他:“抓着这根绳子就可登上去。”

  小童起初面露难色,可架不住的恳求和众人的起哄,便依言用手拉住绳子,盘旋着向上攀去,如同蜘蛛走丝网那样渐渐没入云端,消失在人们的视线。过了一会,天上果然掉下一个桃子,红红白白的,足有碗口那么大。

  变戏法的很高兴,用双手捧着桃子,献到堂上。众人看了老半天,都不由纳罕,也说不清到底是真是假。这时,绳子却忽然软软地从天上落下来,变戏法的大惊失色:“糟了!天上有人把绳子砍断了,我儿子可怎么下来啊!”又过了一会儿,又掉下个东西来,一看,原来是他儿子的头。

  众人无不惊骇,胆小地直接蒙住眼睛,更有甚者,竟迈开步子,打算拔腿而逃。台下顿时乱成一团,惊叫声、议论声此起彼伏。

  他捧着儿子的头哭着说:“这一定是偷桃时,被那看守人发现了,我的儿子完了。”正哭得伤心时,从天上又掉下一只脚来,有不一会,肢体、躯干都纷纷落下来。

  看到这儿,蓝敏行一边嗑着瓜子,一边道:“你信不信,他马上就要来要钱了。”

  魏无羡“嗯”了一声,以示同意:“这戏法倒有点意思,对得起这个票价。”

  蓝敏行继续评价:“不过这个残影也太假了,连血都没多少,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不得血溅三尺、脑浆迸裂外加粉身碎骨。要是我,我就弄个逼真的,这样才刺激。”

  魏无羡摇头,将攒好的瓜子仁一口吞了下去,嚼得满口生香,含含糊糊道:“看戏法图个乐就行,你弄得血淋淋的,把人都吓跑了,管谁要钱去?再说了,就是你那些师兄师姐,夜猎时看到恶鬼凶煞生前的样子,也吓得够呛,更何况寻常人?”

  “如果是我,我就一点都不怕。话说,我什么时候可以——”

  话还没说完,蓝敏行就猛然“啊”了一声,重心不稳,几乎要从椅子上跌下来。

  台上那变戏法的已经将小童的“躯干”收回了竹箱,一边哭诉着死了儿子地悲伤,一边拿着个铜锣下来讨安葬费。众人经历了起初的惊骇,又见他口上虽诉说儿子死得如何如何惨,面上却哭得比笑还开心,十有八九都反应过来,松了一口气,心道这戏法实在高超,打算慷慨解囊。忽闻有人又惊叫一声,纷纷好奇地朝这边看来,心道这人大约是属树懒的,反应那么慢。

  魏无羡一口气吃完了一百颗瓜子,开始继续磕:“刚才不还说大话呢?什么事吓成这样啊?”

  “完了完了,被发现了!”先前的笑容僵在脸上,她的脸像张纸一样被揉成团,正是个哭笑不得的神情。

  蓝敏行手中银芒闪过,一道灵符因运而生,没入眉心,透过傀儡的视角,她将二十里外的云深不知处看得一清二楚——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张形色各异而年轻的脸,围着傀儡叽叽喳喳,满脸的好奇和惊讶,七嘴八舌地猜测这到底是什么行尸,怎么这样逼真,众人的仙剑竟察觉不到。蓝敏行忍不住暗骂她们没见识。霍璟更是够意思,直接伸手从傀儡头顶薅了一撮头发,似乎想看看是不是真的。众人见霍璟率先动手,也七手八脚地在傀儡身上东拉西扯,甚至有人不知从哪儿摸了一把剪刀,跃跃欲试。

  此情此景,蓝敏行看得痛心疾首,爆发出了一声咆哮:“不要这么对我的偶偶!!!我饶不了你们!!!”

  这声咆哮如平地惊雷,吓得卖艺的将满箩的赏钱颠了一半出来;另一边,云深不知处的众人见傀儡骤然开口,被轰得纷纷躲避。

  众人散去,蓝敏行清清楚楚地看到了的蓝忘机寒霜一般的脸。

  没有一丝丝防备,她脸上的表情顿时从电闪雷鸣跳到了霜打落叶,连个缓冲地带都没有。

  魏无羡看着她的神情,不得感慨:看来小蓝仙子先前是逞口舌之利。在含光君的女儿心中,他竟比所有的邪祟加起来都可怕。

  蓝氏男修女修的学习区域和休息区域都严格分开,连外出夜猎也基本都是男女分开,要么全是男的,要么全是女的,一般不存在男女混合同行的情况,刻板到令人发指。可蓝启仁作为家族中最为德高望重的长辈,也常去女修处训诫讲学,每一现身,便令蓝敏行头大如斗。蓝敏行点灯熬油地研究偃术,一半是好玩,一半是希望借此能够一劳永逸,将这些无聊刻板的课逃得干干净净,岂料出师未捷,第一次用就被发现了。

  但蓝敏行怎么也想不明白,究竟是怎么被发现的——偃术傀儡同她心神相连,为何在她看到蓝湛之前,傀儡全无预兆?她心中盘算了片刻,依然无解,猜测大约是自己学艺不精,不知哪里露了破绽。她心道早回晚回都是死,不如一不做二不休,拿出了死猪不怕开水烫的精神,打算把戏看完再走。念及此,她顿时福至心灵,神色又不由轻松起来,低头继续嗑起了瓜子。

  魏无羡看着她的脸色闪雷鸣跳到了霜打落叶,再转到了晴空万里,将她心中所想猜了个七七八八,暗叹:“死丫头,头倒是铁。”

  还没等他开口,看戏的人群中便爆发了一阵惊呼:“来人呐,救命啊!”

  魏无羡和蓝敏行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飞身向前,拨开众人——只见一人倒在地上,面色通红,周身浮肿,衣服近乎要被撑破,模样甚是吓人。蓝敏行拔出明昭,挑开那人的衣领,见那人脖子上有浮着一道猩红的血线——血线以上是一片通红,以下却浮肿得近乎透明。

  她顾不得许多,伸手探了探那人的气息,见还有几丝活气,便翻出一枚归元丹塞入他口中,又暗中渡了道仙气护住心脉。

  做完这些,她回头朝魏无羡看了一眼,比了个口型:“是丹素虺?”

  魏无羡若有所思,不置可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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