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别人
1
生活是很无趣的。
2
一开始,小秋在电视剧剧组做美术组的助理。
她那时候并没有什么关于未来的规划。得到工作也是误打误撞，恰好简历投到靠谱的人手里。所在的工作室又与经营偶像团体的娱乐公司j3有合作。
有那么一段日子里，小秋偶尔会去他们公司大楼。
刚进入职场没多久的她抱着堆成小山高的衣服,跌跌撞撞穿过大厅,结果被在地下跑步的男生撞倒在地。
几个男生当即停下脚步帮忙捡东西。
小秋道歉，想鞠躬，衣服却掉得更多。
在各种各样布料的缝隙间，她看到麻烦的始作俑者。
男练习生眉清目秀，光看外貌，绝对是让人感到清爽干净的类型。然而此时此刻,他却神色阴沉透顶，站在练习室的玻璃旁边，不伸出援手,也不轻易走动,一动不动，谁知道是在考虑杀人还是放火。
当时小秋可以说是圈子的最低层至少她给自己的定位是这样。因为一些小失误、甚至别人犯下的错误挨骂，被骂得狗血淋头也不敢哭，能做的只有含着眼泪继续工作。她认为自己没有立场跟人发脾气,即便心底觉得对方过分。
后来听师父说，那孩子刚从出道组被踢出来。
明明已经拼尽全力，离成功只有一步之遥,但是却功亏一篑。
“啊，好可怜”小秋说。
师父打断她：“有什么可怜的？娱乐圈不就是这样？优胜劣汰,你也一样。好好干活，不然就开掉你。”
可是至少他们不至于为事业风险掉自己全部的青春。
偶像真不好当。
小秋想。
这个人并没有给她留下多么深刻的印象，就像掠过水面的风一般，掀起些许涟漪就消失,一切又恢复平静。
她甚至不知道他的名字。
直到这个人的资料出现在后来她工作的地方。
小秋是通过内招成为沈稚助理的。沈稚脾气好，为人和气，而且从不为难人，和她一起工作很开心。
她希望沈稚能发展得越来越好。这样她工资也会更高，而且工作环境也会更舒适。
所有会影响到沈稚事业的人，小秋都不喜欢。
简单来说，就是利益冲突。
大概就是因为利益冲突，所以小秋才讨厌程睿祎。
3
有一段时间，小秋非常喜欢吃良宜食堂的菠萝包。那天她难得去一次办公室，正在狼吞虎咽，就听秘书组的同事在说：“沈稚最近被盯上了啊。”
她差点噎住，连拍好几下胸口，询问之后才得知，原来是说男偶像粉丝挨个网络暴力良宜艺人这件事。
看着屏幕上光鲜亮丽的面孔，又看看所管理的社交账号收到的谩骂，小秋一点也没与过往的记忆牵扯，只是单纯认为讨人厌。
糟糕的印象已经留下，他们的相遇注定不会是什么好的缘分。
刚进那时候还叫清梦的不如意门剧组，小秋按照丁尧彩的安排去给其他人送三明治和果汁，刚到程睿祎房车门口，就听到他经纪人在发飙，内容基本围绕是否与粉丝私下联系。
对于偶像来说，私联可不是什么好习惯。小秋越发不屑，把东西交给助理就扬长而去。
之后程睿祎来与沈稚打招呼，缘由不明，非要装出老实的模样。沈稚表现得无可挑剔，小秋站在她身后，抑制不住脸上的冷漠。
她以为自己只是背景板，所以不由得放松了警惕。
没想到偶然却与当事人对上目光。
程睿祎看着她。
小秋连忙别过头。
她只想担当背景板。
但大概是不满表现得太过明显，就连沈稚都单独找她谈话。小秋说：“姐，你不会真认为他那个样子是真的吧？”
她看到沈稚微微一笑。
但凡沈稚露出那种神情，说明事情完全在预料之内，跟随她的人完全不用担心。
“装的又怎么样呢？”沈稚说，“能装到最后最好。”
小秋眼里，沈稚总是什么都能照顾到，什么都会处理周全，她是完美的。甚至因为太过完美，所以有点不近人情。
无法反驳的还有演技高超，最重要的是运气又好。
她具备了优秀演员的一切资质。
因为沈稚这么说了，小秋才勉为其难没在程睿祎出现在眼前时及时伸出脚把他绊倒。
她怀疑这个人背后是长着眼睛的。
有一次她不自觉瞪着他看，程睿祎忽然回头，似笑非笑要开口。小秋想照惯例用“沈稚老师没空”堵回去，却听到他问：“奶茶好不好喝？”
他说的是他给剧组每个人送奶茶做慰问品，沈稚拿给她喝了的那次。
小秋一愣，当即脸红到耳根。
不是因为害羞，纯粹是气的。
她强压下愤怒，挤出比哭还难看的微笑说：“很好喝，谢谢你。”
“沈稚老师今天有安排吗？外景附近有个海底捞来着。”他若无其事地说。
“对不起，”小秋斩钉截铁，“没有。”
她转背去给沈稚搬运戏服，踏下台阶，不小心被楼梯间的栏杆勾到。衣服材质比较滑，通通往下掉。小秋心里叹了一口气，为自己此刻的窘态感到尴尬，却又想着速战速决。刚打算放下衣服慢慢去捡，只见布料的缝隙里，年轻男艺人弯腰替她叠好，手法娴熟，显然没少做过家务。
他替她码到顶端，又接过一部分。
精致的面孔很是漫不经心，透着得势者暂时的年少轻狂与不谙世事。他其实没吃过多少苦头。曾经练习生时期被踢出出道组很不甘心，但还是很快在推荐下找到了下一任东家，并在受器重后很好地把握了机会。大抵因此，相貌也没有改变太多。
小秋停顿在原地。
程睿祎帮她分担了一部分重量，却没如愿以偿得到感谢。他挑眉，她只怔怔地看着他，良久才说：“原来是你”
“什么？”程睿祎莫名其妙。
“什么都没有。”
说完小秋扭头就走。
那与利益挂钩的任何冲突都没关系。当年他们都才起步，以为自己的当下就是人生的全部，挫折也好，艰难也罢，或许永远不会过去。然而，时至今日，一切早已不值一提。他们仅仅有一面之缘。
她只是觉得他没必要知道。
4
很多年后回想起来，程睿祎对自己过去的愚蠢供认不讳。
他习惯称呼那时候是自己的“小时候”，即便也不算小了。但或许因为过早开始考虑成年人的问题出道、工作、赚钱，所以于他而言童真是缺失的。拿到玩具就要耀武扬威，即便是现役偶像也难以免俗。
他迫切地想证明自己受欢迎。
出道前不断遭到否认，为了抹去挫折的回忆，程睿祎曾经不择手段。
他犯了很多错误。
在那时候
程睿祎说：“沈稚姐喜欢巧克力吗？我去日本带了白色恋人……”
小秋说：“不喜欢。”
程睿祎说：“我看到一条项链很适合沈稚姐……”
小秋说：“演戏呢没法戴。”
程睿祎说：“沈稚姐爱不爱吃西班牙菜……”
小秋说：“你很闲吗？”
听到最后一句话时，程睿祎不由得将目光聚焦到她脸上。说句俗套的话，他很少被女性如此之不客气地对待。女助理神色自若，任由他打量。她盯着他，不遮不掩，吐出的语句倒也不算挖苦：“很闲就去看剧本啊。”
程睿祎感到好笑。
他把巧克力饼干、项链和餐厅的卡券全都塞给她。
“反正本来就是要送给沈稚的，她不要就给你好了。”他说。
明明是没什么礼貌的话，可他实在没有那个意思，所以听起来也不让人恼火。
有一段时间，小秋也感到棘手。但很快，塞来的东西越来越多，她实在没有闲情逸致去理会，又问了问丁尧彩，得到一个白眼和“你别胳膊肘往外拐就行”的回应后也就不了了之。
一直到杀青，程睿祎比沈稚早离开，小秋已经累计了整整一纸箱的礼物。
全都是他想送给沈稚被拒、于是只能转而寄放在她这的。
她拿去还给他。
“这是什么？”程睿祎又拿出做梦的表情。
小秋懒得回答，直接往地上一搁，掉头就要走。
她猝不及防感到一股力气。
手腕被人抓住，整个人不得已转身。小秋看到程睿祎略显惊慌的脸。他匆忙抽回手，道了个歉说“不好意思”。
“已经送给你了，不用还。”程睿祎慢吞吞坐下，又从旁边纸箱里翻出一瓶果汁，隔空扔给她。
小秋接过去：“沈姐不要啊。”
“不是都给你了吗？”他意味不明地回答。
沟通失败，小秋索性放弃。她拧开果汁，转身之前简略敷衍：“给我这个就行。”
她往回走，脑海里缠绕的尽是些接下去的工作。身后的脚步声打断思绪，她回头，看到程睿祎小跑着追上来。
“好歹加个微信吧？”他问。
小秋停了停。
望着那张漂亮过头的脸，她说：“我不加工作以外的人。”
没必要留面子给这种人。
之后的很多年里，小秋都是这么想的。
空手而归的程睿祎回到车里，麻烦助理去把那一纸箱的东西都扔掉。
5
在小秋看来，虽然沈稚不信教，但脱俗的气质绝不亚于她的父母双亲，令人不由得感慨遗传基因的可怕。
她的烟火气息几乎全来自于丈夫和儿子。
工作需要，小秋也照顾过bicycle。
总觉得长大以后的他没有以前那么可爱。
长相上，bicycle长得比较像父亲，眼角和嘴唇能令人想起母亲，总而言之是个美少年。但是性格却不能一概而论，完全和颜值成反比。
沈稚的朋友欧阳笙说过：“这孩子该不会是继承了你俩坏的地方吧？”
不幸的是，她的推断好像没错。
有一回，沈河公司的高层送了一件礼物过来。
拆开的时候，小秋有点迷惑，拿给沈稚，她也满脸困惑，回头问沈河是不是对方弄错了性别。沈河抽空走过来，发觉对方送的是当季全版本的芭比娃娃。
然后，沈稚倒也没有因为性别而狭隘地框住儿子。她去找bicycle，很认真地询问他要不要。
只见bicycle沉默了一阵，随即用力点头。
真是搞不懂。
小秋想。
不只是她，就连沈稚也这么想。她把礼物拿给他，又交代沈河必须盯着，防止儿子把什么东西塞进嘴里。
说完才和小秋一起出门，司机已经在楼下等着，乘车去化妆室，又是满满当当需要工作的一天。
等她傍晚回家时，刚进门，bicycle就像小型飞机一样横冲直撞迎接，抱住妈妈的腿把脸遮起来。
等沈稚回到房间，看到沈河正在用平板电脑浏览电子时尚杂志，完全抢占了儿子的娱乐空间，十分认真地在研究女性时尚，甚至在挑选布料，考虑在家diy娃娃服装。小秋拼命憋笑，沈稚忍无可忍，闯进去把他修理了一顿。
如此看来，bicycle很会看人下菜碟的本事绝不是无缘无故得来的。
bicycle开始有自我意识那段时间，沈河和沈稚都看了不少育儿书。但因为沈稚刚好接到一点都不善良导演的新作，半年都在剧组，偶尔回家或者沈河带着儿子来探班，见面也常常是勉强脱离戏里，时长太有限。
这种接触反而树立威严。
而沈河每天陪在儿子身边，毫无神秘感，倒是暴露本性，导致儿子动不动甩脸子。
就比如上了幼儿园，沈稚让把课上学的课文读给她听听，bicycle总是会乖巧照办。听到妈妈夸奖还会脸红。
换了沈河。老爸开口，第一遍肯定装没听到，第二遍则假装没听到，到了第三遍，起身肯定也要附带一声“啧”。
沈河一点都不生气，忍不住笑着问沈稚：“你儿子怎么这样？”
沈稚面无表情地回答：“那也是你儿子。”
不远处对接日程的小秋和龙日看了对方一眼，随即都把头压下去窃笑。沈稚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过来，态度平和地问小秋：“是我的错觉吗？我总觉得我儿子跟他爸关系更好……”
“怎么会，”小秋马上起立，飞快挑好听的说，“小单车当然是更喜欢妈妈了”
不想沈稚毫不犹豫，坐下就是一句冷冰冰的“说实话”。
真正称职的狗腿，不仅要会吹捧人，也要懂得识时务。
小秋立刻实话实说：“您更像家长，沈哥像咱们车哥的兄弟。”
上课老师问问题，bicycle最敬佩的人一定是妈妈，最喜欢的人却是爸爸。
这是两个概念。
不够称职的狗腿龙日插嘴：“你在叫一个比你小二十多岁的人哥吗？”
“关你屁事？”小秋甩他一个白眼，“小单车气场上是我哥。”
这话倒是无法反驳。
龙日也认同。
在育儿上，沈稚对平时表现要求很严格。
努力了就好。所以即便考试失利，bicycle也不会被妈妈批评。
然而，沈河却恰恰相反。
假如bicycle说不想写作业，他绝不会逼迫他。
沈河总是思考几秒钟，随即说：“那就玩吧。”
但人得为自己的结果买单。假如结果不好，那就必须剥夺自由。
在完全相反的两种教育方针下，bicycle还是成长成为了一个健康快乐的正常小孩。
在某种意义上这真是奇迹。
6
之后小秋还是见过程睿祎几面。
基本都集中在不如意门的宣传时期。
她在后台见到他，已经不像从前敌意那么深，但关系也说不上好，简简单单点头之交。其实她一度以为他该把她给忘了，毕竟一个平平无奇的小助理，没什么记住的必要插个题外话，bicycle连她的星座血型都记得了，沈河却还一直以为她叫“小冬”，很难不怀疑这人是不是故意的。
打过招呼小秋就走。
“邱秋，你这名字挺有意思的。”他好像自言自语似的说。
小秋回过身，抱起手臂看了他一阵，末了还是只微微欠身。
她默不作声。
直到那天散场，小秋和沈稚与司机道别，准备自己打车回去。
她在夜风里掏出手机，思考者如何将网约车的价位降低再降低，面前忽然停了一辆车。
确认了周围没有人，程睿祎才将车窗降下来。
“我送你？”他问得很轻佻。
假装温顺只是他的一种策略，在无关人士跟前，程睿祎向来不掩饰自己的本性。
小秋摇摇头，避开他的车窗，准备继续叫网约车。
他自如地倒车，继续挡住她视野，又吊儿郎当地重复一遍：“送你啊。”ωww.五⑧①б０.net
她被迫抬起头来，再一次与他对视。
小秋也不知道自己今天是怎么了。
“你被允许开车了吗？”她说，“像你这种状况的艺人，公司怎么可能准你开车？”
没料到她开口就是这个，即便是程睿祎，也短暂地陷入诧异当中。
“为你身边的人考虑一下吧。再不济，为你自己考虑一下吧。迟早有一天你会后悔的。”小秋干脆利落地将心底话全盘托出，不去管自己这么做的原因和动机。恰好不远处的巴士到站，她拔腿就跑，行云流水般地刷卡上车。
最近的位置在窗边。
小秋走到座位边坐下，她余光瞥见他在把车窗升上去。
根本没必要跟他说那些，小秋对这一点一清二楚。就让他自生自灭吧。她默默地想着。
反正就算他消失在这个圈子里，她也不会有任何一丝伤心。
反正原本就只是顺其自然。
7
在美容室，等待卷发的过程中，艺人和助理在突发奇想地闲聊。
沈稚说：“程睿祎找我要你的微信。”
小秋说：“什么？”
沈稚说：“我没有给他。”
小秋说：“……谢谢。”
她抬起头，慢条斯理地盖上傲慢与偏见，空出手来掐小秋脸颊：“毕竟我还没愚蠢到把自己的人卖出去平添风险。”
小秋被掐得呜呜假哭，连忙表忠心道：“我怎么可能背叛你呢！姐！你就是我亲姐！”
“滚滚滚，”沈稚忍不住笑，“我就一个表妹，而且还是个白眼狼。”
小秋趁热打铁搭腔：“表妹不如干妹妹啊”
她们那时候嬉笑打闹，以为也希望能度过很多个这样的春夏秋冬。不过时间还是在不断推移，从不在乎任何人的感受。
后来沈稚转籍到了沈河的工作室，小秋也跟了过去。后来还干了几年，丁尧彩主动找小秋谈话。
“小秋，”她说，“我也不想你走。但另一方面，你还年纪小，完全还有继续发展的空间。你有没有考虑再努力一点？”
说没有野心是假的。
如今沈稚这边的工作越发趋于平稳。过日子完全没问题，然而小秋原本的本行终究在美术相关。
事情定下来花了差不多半年。
丁尧彩给小秋做了推荐，她得以进入业界内非常之不错的工作室。
走的时候难免有点伤感。
bicycle却说：“小秋姐姐还会来吧？”
“当然要来了，”小秋蹲下身去，鼻子酸酸地说，“要来看我们车哥啊。”
“那就不要紧。”bicycle很成熟地说。
他还没长开，可是已经看得出明星像了。假如将来出道，肯定也能迷倒万千姐姐阿姨。只可惜沈河和沈稚好像都不怎么希望他入这行
小秋想，小孩多好啊，还没经历过太多事，所以就连悲伤都很陌生。
虽然什么都要一步一步自己来，还是要给人做助理，但一切渐渐恢复了正轨。
程睿祎的事，她无暇顾及，但并不意味着她不知道。
几乎是预料之中的事，他被取代。
过气是每个流量艺人都最害怕的事。为红付出了那么多，有些人甚至跟恶魔做了交易，然而牺牲再多，一切都还是有时间限制。就像灰姑娘从仙女教母那里换来的南瓜马车、礼服和水晶鞋，十二点一到，魔法就会消失。
人气事实上有多少来自于团队？现出原形后就明了。
梦想是易碎的泡沫。
不属于自己的东西终究会被拿走。
公司里开始捧新的年轻人。只要长相优越，其他能力稍微差一点也没关系，谁都可以取代他。程睿祎就这么消失在了大众眼前。
8
再见的时候，小秋又一次没认出他来。
仔细想想，她和他都在持续不断地改变着。第一次遇到时是练习生和学徒，第二次认识时是偶像和演员助理。
第三次遇到，好像恢复原点似的。
即便曝光少了很多，但他还是对自己管理得非常严格。脸色比之前黄一点，好像没休息好的样子。
他去她所在的工作室和一位老师见面，小秋被安排去帮他量体长。
她拿着软尺公事公办。
捣鼓了好半天，全部数字都标记清楚，小秋打算走，才感觉后颈一直隐隐的发凉。
被量尺寸的那个人不知道为什么一直盯着她。
小秋是那种躺平任看的主儿吗？当然不是！她狠狠瞪了回去。只见这位刚刚自始至终没让她注意到脸的人胡子都没刮，两眼挂着黑眼圈，外头还架一副黑方框的眼镜，可以说是平庸到了极点。
小秋试图用眼神传递出“你谁啊你”“看什么看”“没看过大美女吗”的信息。
然而，越看越有种迷之熟悉感。
她是不是见过他？
然后他就开口了。
“看什么看？”程睿祎说，“没看过糊逼啊。”
他声音倒是一点没变。
小秋的第一个念头是这个。
然后她才反应过来，眼前的人是程睿祎。
他是偶像，是靠贩卖梦想吃饭的人，对他来说形象就是一切。就算是沦落到去出演微电影和网剧，他也总是打扮得相当得体她从来没有见过他这么不修边幅的模样。
“你、你这是……”就连她都开始结巴。
然而已经猜到她要说什么的程睿祎却不以为意，不等她说完就走。
这一天之后的工作，刚刚程睿祎邋遢的模样总是在小秋脑海里挥之不去。她忙碌中还不由得开小差，以至于犯了几个平时都不会有的错误。几项工作推倒重来，无奈之下被迫加班，一直忙到凌晨一点。
背上包离开工作室，她抱住手臂想要抵御寒冷。
刚往前走了几步，就觉得背后有一道影子。
小秋猛地转过身。
她又看到他。
程睿祎在用和她同样的姿势抱着手臂。
“你干什么？”她下意识问。
他摇摇头。
其实还有其他想说的话，可看到他哈出的冷气和冻红的指关节，小秋还是说：“这么冷的天你在这干嘛？”
“你怎么下班这么晚？”他却用问题回答问题。
小秋也没多少提防。
现在想想，当初这个人怎么可能出现在大庭广众下。如今也还有人想拍他，虽然不会是什么好的内容，但这幅模样，不是专业人士恐怕认不出。
工作室的这个地址原本就不在市中心商圈，宿舍就在附近，只用步行回去。小秋扫了一辆共享单车，刚跨上去，程睿祎问她：“你就走？”
“我困死了。”小秋毫不客气地回答。
他加快脚步跟上前，小秋还没到直接蹬着两个轱辘走的地步，在原地稍微等了等。他说：“不去吃个海底捞啥的吗？”
小秋呆了好一会儿。
而在此期间，程睿祎好像很难为情似的，久而久之有点不耐烦：“我请客。怎么？我糊了就看不起我了？”
他不说还不要紧，这么一说，她就笑了。
“跟你糊不糊没关系。我不想跟你一起吃饭，”小秋说，“有这个时间你还不如回去练练唱歌跳舞演戏什么的。”
说完她就骑上自行车离去。
留下程睿祎一个人像兵马俑一般驻留在原地。
9
会不会有点过了？
事后小秋有这么想过。
又想起以前还在良宜时听过不少八卦，这个明星有抑郁症，那个明星有焦虑症，这年头心理没点毛病的人怎么红？沈河和沈稚算例外。
程睿祎不会因为她这么一句话直接跳楼吧？
程睿祎没有跳楼。
但是确实有点想。
他其实没有她想的那个意思。
只不过是因为很久都没跟人一起吃过饭。
经纪人负责了后辈，最近工作重心在那边。没有太多日程所以助理也不在。不是本地人，所以家人不在，更没有朋友。
时间一长，事业又还是原地踏步的话，粉丝都会跑光。毕竟这个圈子最不缺的就是帅哥美女。
新人光是从新鲜感上就能赢过旧人。
难得遇到一个认识时间超过三年、目前有没有什么利益关系的人。想请客吃顿饭，结果还被不留情面地拒绝了。
去送衣服那天，小秋很不巧地排到了班。
程睿祎在录音室。她提前过去了半个钟头，原本准备在楼下等待，未料他接到电话后就匆匆忙忙跑下来。
“来了很久了？不好意思。”程睿祎道歉时，脸上看不出虚伪的神情。
她看着他。
或许是为了与录音老师见面时的社交礼仪，这一天的程睿祎还是稍微打理过外貌。头发没烫染，胡子刮了，整个人好像比几年前还年轻。
小秋望着他，忽然之间叹了一口气。
说不清为什么，那一刻的程睿祎鬼使神差又问了一句：“要不要去吃海底捞？”
小秋思考了一下。
接下来没有工作。
她说：“重庆火锅吧。”
他们去吃火锅。
顺便聊起天来，好像一对平常的朋友虽然他们根本和这两个字八竿子打不着一起。
“你要出新专辑？”她问。
“不是，”程睿祎说，“参加唱歌的节目。”
小秋说：“增加曝光挺好的。现在不演戏了吗？我记得之前你其实演戏很挺好。”
“没有很好啊。”程睿祎回答，“导演好才好。根本没办法独立行走。要是我有那本事，至于现在连个一块儿吃火锅的人都没？”
“你这是性格问题。”
“性格有问题的人多了去了。你看沈河，他也挺多吧。但挡不住人有才华。能力强的人不在乎这些。我就是能力太差。”
小秋撑着头，往嘴里塞鱼丸说：“看不出来，你还挺通透。怎么不回老家呢，随便找点什么事干不好吗？”
她发觉对面的人忽然沉默。
良久，程睿祎才开口：“出来混了这么多年，还是得让爸妈脸上有光吧。”
然后他随口说起自己父母。
出道以来就将家庭信息和教育程度藏得严严实实的程睿祎很坦诚。他出人意料地爱聊天，事无巨细，把能说的不能说的都给说了。
他家住在农村。真的农村，每天上下学都要走山路的那一种。
他爸妈也单纯靠耕田和养殖为生，近几年来扶贫工作日益完善，家里条件才渐渐改善。大概是因为贴近生活，所以他父母亲都非常喜欢沈稚扮演刘书记的那部电视剧。
除此之外，差不多刚好是他因参加选秀节目最红的时候，沈河和沈稚结婚五周年，给几所学校捐赠了图书馆。
不是那种敷衍了事、只为发通告卖慈善人设的图书角，而是真真正正有建筑、有架子、有许多书的图书馆。
在那之中就有程睿祎小时候读的希望小学。
因为长相和团体路线，他当时必须贩卖人设。大家都揣测程睿祎家是上流阶级，他也不能说实话。
可是，却有人大大方方为他的家乡做出贡献。
这让当时的程睿祎受到了冲击。
小秋笑了笑，不再说什么。
但是买单以后，最后道别，她还是跟他说了一声“加油”。
回去的路上，小秋独自一个人走着。手指冻得冰凉，所以时不时要哈一口气才好。
小秋边走边想，其实她也很久没跟人一起吃过饭了。
来到这座城市打拼，有的人是想实现梦想，有的人想要更好地糊口。成功的却只有少部分人。
更多的人都只是孤独地努力着，一直一直坚持不懈地努力，直到有一天放弃。
也不知道那时候会不会还是很孤独。
10
bicycle上小学那年的生日派对，小秋也去参加。
那时候的小单车已经长高不少，识字很多，喜欢看书，偶尔跟大人们炫耀自己的词汇量，总会引来欧阳笙为首的女性朋友“好可爱”的大呼小叫。
小秋送的礼物是几套童装。
沈稚一个劲说着“太麻烦你了”“太客气了”，不住地道谢，小秋反而感到不好意思。毕竟孙梦加直接送了一个迪士尼的城堡模型，不知道是从哪里订购的，反正肯定价值不菲。
尚且在内疚，沈河倒是一看到她送的童装就接过来检查款式。
“好时髦啊你，”他称赞道，“小春。”
“不是小冬，也不是小春。”小秋当即怒不可遏，把之前的情绪完全抛之脑后，“我叫小秋！”
反倒是bicycle很成熟地劝她说：“甭跟丫计较！”
“谢谢你，bicycle！你比你爸有出息多了！”
小秋抱住小男孩，搞得小男孩也有点害羞。
沈稚说：“就是啊。之前沈河去给他开家长会。你是不知道，快把bicycle嫌弃死了。”
别人都只是普通开家长会，就他带着相机去拍个没完。得知儿子得三好学生后还恨不得拉横幅、送锦旗，害我们讲究排场要面子的bicycle丢脸死了。
沈稚的妈妈在一旁听了直祈祷。
孙梦加却很积极：“快说快说，我也要听。”
张江南一个劲嘲笑：“你自己生一个吧。”
欧阳笙也对着孙梦加起哄：“嫌你老公不行的话，跟我一起去美国做试管婴儿啊”
11
程睿祎再一次靠唱歌节目走红那一年，小秋还是助理，但已经是时尚杂志的执行主编一号助理，在公司里的地位和话语权都大为提高。
她在电视机里看到过他。他完全好像磨去了一层血肉，跟以前那个轻飘飘唱歌跳舞的男偶像判若两人。不过真正见面还是饭局。
小秋拿这么多年锻炼出来的酒量应付人，程睿祎坐在另外一桌，自始至终本来是没有交流。
散场后她回去，还是不习惯坐计程车。夜间巴士也停运，网约车叫不到，所以只好走回家。
小秋迈开步子往前走。
路灯从面前垂落，来到头顶，然后是背后。事实上她知道他在身后，只是乐意装傻，情愿装傻，无可奈何不得不装傻。
程睿祎问她说：“你是哪里人啊？”
小秋反问：“你问这个干嘛？”
程睿祎又说：“问问。”
“你跟着我不怕别人拍？”她继续追问。
“应该不至于吧。”程睿祎好像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都这么晚了。”而且他还戴着口罩和鸭舌帽。
“行吧。”
“你喜欢吃南方菜还是北方菜？”
“你猜。”
程睿祎说：“南方菜。”
小秋有点惊讶：“你怎么知道？”
“你向娃娃菜伸了三十二次筷子，但焖饼只吃了两口。”
“……”
“而且酒的话你明明很能喝白的，但还是会偷偷吐到饮料瓶里。”
“……你一直在看吗？”
这个人如此之注重细节的习惯到底是怎么来的？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着，从开始到结尾，小秋没有转过身去哪怕一次，程睿祎也丝毫没有追上去的意思。他们隔得很远，远看就像完全陌生、只不过在巷道里刚好走了同一条路的两个陌生人。
夜晚的路灯很暗很淡，但还是把这条路照亮。
至少亮到足够他们往前走。
小秋上了楼。宿舍楼的外墙贴着马赛克的墙砖。很难想象这座城市里竟然还有如此之老旧的小区楼房。她不是没有钱租住出去，只是这里最方便，也最能帮助她存钱。
走到第一层时，小秋透过窗台往外看，程睿祎站在楼下，戴着口罩，所以看不清表情。
一直她到住的那一层，他还是站在那里。
假如是真正的陌生人，多少有点恐怖。
然而因为是程睿祎，所以小秋只感到有种微妙的寂寥感。
12
升职那一天，小秋第一次真实地感觉到熬出头了。
给沈稚和丁尧彩发了消息，但也清楚她们一个在陪儿子过暑假、另一个去巴黎游玩了，能一起庆祝的人基本没有。最后的最后，她还是鬼使神差给程睿祎发了一条消息。
程睿祎最近在准备新歌。
自从又通过比赛节目翻红以后，他就签约了不错的唱片公司，原本只是有基础的写歌也开始经过专业的老师教导，拼命往商业向的优秀作品靠，一旦去录歌就是大半天，目标是成为歌手里长得最好的，偶像里最会唱歌的。就这么训练着，又要上课，又要拍照，又要跑通告，可以说是连轴转忙到吐血。
然而他还是来了。
他买了庆祝的喷射丝带，还有煮一煮就能吃的豪华拉面。小秋什么都没准备，简简单单收拾了一下房间，以防看起来太混乱。
只有他们俩。
说一点男女气氛都没有那绝对是撒谎。
小秋化了妆，程睿祎来时也打扮得很得体。两个人平时明明都很无所谓，刚认识对方时甚至每天地交流就只有挤兑和被挤兑、讽刺和被讽刺，然而，现在竟然颇为拘谨，束手束脚，仅仅因为和对方共处一室。
就连聊天的都胆战心惊，却硬要假装其乐融融，好像他们真的都很自然。实际论谁听都知道是在强迫自己。
她说：“新歌很难吗？”
他说：“有点啊。”
他说：“你们是不是跟穿普拉达的女王里一样？”
她说：“你怎么不问我是不是跟小时代一样？”
她说：“你有以前的粉丝回来吗？”
他说：“有啊。她们不就爬来爬去的……”
她说：“哈哈，你是快乐老家吧。”
程睿祎沉默了。
小秋想用头撞墙。
气氛尴尬得堪比西伯利亚那一带，要么戈壁要么草原要么冰川。
她痛恨自己不会说话，殊不知他也在反省自己为什么老把天聊死。最终还是程睿祎先开口，他提了一个很好的建议：“咱们先吃饭吧。”
两个人随即开始吃拉面。
吃完面以后也没办法继续聊天。
后来想起来，小秋那天其实是做好了发展一些实质性关系的准备的。虽然不是男女朋友，但是有还算优质的男人可以供自己享受，何乐而不为呢？
然而程睿祎一点意图都没表现出来。
所以到最后，也就只是一起吃了一碗拉面。
临走时，小秋把程睿祎送到门口。他郑重其事地说：“恭喜你，邱秋。”
“也恭喜你。”她不自觉换上和他一样庄重的口吻，“程睿祎。”
他点点头，却没有走的意思。
紧接着，程睿祎突如其来地问了一个问题。他说：“你愿意做我女朋友吗？”
13
小秋从没有去回答过知乎上的“素人和明星谈恋爱是种怎样的体验”的问题。
她也从没想到过有朝一日自己竟然会跟明星谈恋爱。
而且这个明星还是程睿祎。
明明几年前两个人还完全不熟悉对方，甚至对彼此毫无好印象可言。
因为职业影响，她向来很讨厌看娱乐圈题材的恋爱电视剧和言情小说，总觉得离现实太远，差太多，而且还会让她想起种种工作中经历的不愉快。
所以她甚至开始看些男频网络小说。值得一提的是，最近有在网络上看到一个叫“漂亮小呜呜”的推书博主，从他那里，她翻到了不少好书。与其看与自己相差十万八千里的有钱有势有运气的人谈恋爱，倒不如看点修仙玄幻，考虑一下穿越异世界后可以做的事。
对此程睿祎只嘲笑：“幼稚。”
程睿祎只公开说自己的女友是圈外人，而小秋也对此非常满意。她希望自己能够不受到他工作的干扰，尤其是在曾经作为沈稚助理的工作后。感情这回事，一旦需要接受公众评价、被其他人的看法摆布就完了。
他们最好是能像普通男女一样恋爱，结婚，生孩子。
所以，程睿祎和小秋也尽可能是这么做的。有时候会甜甜蜜蜜搞些浪漫，有时候会吵架、赌气、冷战中不理对方。
最后还是再和好。
其实，生活是很无趣的。
可是只要自己觉得不错就好。 无尽的昏迷过后，时宇猛地从床上起身。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星阅读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星阅读小说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鲜的空气，胸口一颤一颤。
迷茫、不解，各种情绪涌上心头。
这是哪？
随后，时宇下意识观察四周，然后更茫然了。
一个单人宿舍？
就算他成功得到救援，现在也应该在病房才对。
还有自己的身体……怎么会一点伤也没有。
带着疑惑，时宇的视线快速从房间扫过，最终目光停留在了床头的一面镜子上。
镜子照出他现在的模样，大约十七八岁的年龄，外貌很帅。
可问题是，这不是他！下载星星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无广告免费
之前的自己，是一位二十多岁气宇不凡的帅气青年，工作有段时间了。
而现在，这相貌怎么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纪……
这个变化，让时宇发愣很久。
千万别告诉他，手术很成功……
身体、面貌都变了，这根本不是手术不手术的问题了，而是仙术。
他竟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难道……是自己穿越了？
除了床头那摆放位置明显风水不好的镜子，时宇还在旁边发现了三本书。
时宇拿起一看，书名瞬间让他沉默。
《新手饲养员必备育兽手册》
《宠兽产后的护理》
《异种族兽耳娘评鉴指南》
时宇：？？？
前两本书的名字还算正常，最后一本你是怎么回事？
“咳。”
时宇目光一肃，伸出手来，不过很快手臂一僵。
就在他想翻开第三本书，看看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时，他的大脑猛地一阵刺痛，大量的记忆如潮水般涌现。
冰原市。
宠兽饲养基地。
实习宠兽饲养员。网站即将关闭，下载星星阅读app为您提供大神小央的全靠演技
御兽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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